第107章 明处暗处

    所谓的刑杀之气，意思是说从面相上判断，这个人会卷入切身相关的凶杀之中，要么别人杀他，要么他杀别人，或者是做过亲友凶案的旁观者。

    在乱世之中，这种面相上带有刑杀之气的人很多，刀兵之灾，战争波及，所谓乱世人命如草，正是如此。

    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有这种面相就真的是太奇怪了。要知道，这种刑杀之气特指刀兵，就是说诸如破财、饥荒、伤病之类致死原因，是不算在内的。而每逢战争乱世，伤病流散才是致死的大头，真正是死于刀兵的人，恐怕只有亡者总数的十分之一。

    更别提，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安王朝，终究还是存在的，各地官衙也不是纯粹的摆设，最多称之为王朝末年，怎么也算不上真正大乱之世。

    而且，袁天罡经历过当年大隋还没有建立的时候，那时数国攻伐，还有各种武林大豪纷争不断，从明面上看，比这个世界乱的多了，带刑杀的面相却还是百中存一，跟这个世界近乎百分之百的概率一比，让人无端的心中发凉。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存在很多妖物，所以你的相术出现了某些偏差吧。”杨广本身对相术之类的东西没兴趣，也没觉得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多可怕，只说道，“那你出去这一圈，还有遇到什么奇人异物吗？”

    “只遇到了一些游魂，不过都很微弱，没有自身意识，很快就会自行消散。”确切来说，袁天罡这是第一次见鬼，不过神机台那边连鬼仙修炼法都有了，他又是个道士，对那些稍微靠近就可能惊散的游魂没有什么好奇，“修行者的话，只见到庄子外面那三个。”

    袁天罡说到这个，脸色有点古怪：“那三个人的面相我看不出来也就罢了，旁边那个书生，分明是个普通人，面相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表面上看是一生多舛，而屡逢贵人，遇难呈祥，中年之后就可以福寿延绵。可是我总觉得这种表象下面还藏着点什么。”

    杨广说道：“戴面具了？”

    袁天罡失笑：“哪里会是这么浅显的原因。”

    杨广：“那就是遇到我了。”

    “嗯？”袁天罡听了，点点头，“是了，如果与陛下产生一些联系，我就看不透了。但是，陛下也会对那小书生感兴趣吗？”

    “当然，毕竟是经典人鬼之恋的主角啊。”杨广并不隐瞒，“明天早上准备让他们一起来见我。”

    “陛下看过对应这个世界的书？”袁天罡问道。

    “是啊，不过版本太多，有的又太简短，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杨广挥挥手，示意身边朗读情报的人继续，他一心二用，就在这朗读声中跟袁天罡继续对话，“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三个修行者，其实其中有两个好像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如那有翼龙人一般？”袁天罡脸色一整。

    “可能吧。”杨广当初搜查过那几个人的记忆，虽然没有得到深层的细致情报，但是也获知他们所在的那个组织叫做古神群岛，然而无穷世界中不可能只有那一个遍布诸多世界的组织，“他们的事情，你们暂且不必多管，我会关注他们。”

    “还有，李神通派了人去劫囚车，可能会牵扯出这个世界的某个大妖怪了，你暗中跟随，以防有什么变故。”

    李神通招待客人，来者不拒，又主动去劫囚，这也都是因为杨广之前下的命令。多接触一些本地人，干涉的越多，得到的消息也越多。

    袁天罡：“遵命。”

    袁天罡离开之后，杨广把目光转向一侧，那是沈万三他们的房子所在的方向。

    春风化雨的天心意识随着夜间的露水寒气萦绕开来，一草一木，土壤大地，茫茫虚空无一不可为引，飘摇着落在沈万三和柳余生身上。

    这是杨广借鉴了鬼仙修炼法之中的一些窍门，以天心意识模仿出来的标记。

    其实世界的武学大家达到了无极境界之后，同样有千里锁魂之能，但这种锁魂是双向的感应，对方必然也要是宿缘深厚之人，而且可以感受到自身被锁定。

    杨广如今这一招，却可以在沈万三他们不自知的情况下，监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在房屋之中，那个机械蚂蚁被摧毁之后，沈万三他们就偃旗息鼓，安然的度过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立刻去向李神通辞行。

    “两位既然有要事待办，我也不便挽留，这里是一些盘缠，一路小心。”李神通取来一个装满了白银的包裹，礼送他们离开。

    沈万三点头致谢，宁采臣和知秋一叶正想要跟着走，却听李神通说道：“且慢，书生与道士两位可否暂留片刻？我家主上对道儒之学颇为有心，我昨日禀报之后，他说两位皆非凡俗，一定要我今日请两位去见上一面。”

    宁采臣有些不知所措，沈万三已经抢先说道：“也好，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他拍着宁采臣的肩膀，“放心，关于你们两个身上的事情，我不会轻易抛开，就先去查探，如果有了消息的话，就再到这里来找你们。”

    “我们也只是多留片刻罢了。”宁采臣说道，“两位去城中的路上慢行，等我们稍后可以追上。”

    “哈哈，也好，如果有事耽搁，两边错过了。就等我把事情处理一下，约定明天日落之时，还到这山庄旁边来会合。”沈万三朝李神通说道，“李兄不会嫌弃我们再来打扰吧。”

    李神通说道：“随时欢迎。”

    沈万三和柳余生就转身离开。

    这个山庄的扩建已经停止了。虽然这是个桥头堡一样的地方，但是因为未经允许者看不到界门，也不必太严防死守，如果房子建得太多，反而影响之后军队的运输。

    所以沈万三他们两个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昨天忙碌不休的工人们，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各自持着刀枪棍棒在那里演练一些战法。

    还有一部分人现在在吃早饭，都是一些粉末冲泡的汤水，看起来很稀，但是也有很浓郁的红薯、大豆的香气，那些人每一个只吃一小碗这样寡淡的汤，就好像吃饱了一样，精神百倍。

    柳余生暗中说道：“这些人好像只练筋骨，不过那些棍法动作对躯体的锻炼效果应该很强，大概到了三星级都有用。”

    “那些汤水的香气和营养可能也比得上我上次倒卖的灵米了。”沈万三善于从小处入手，看到这些士兵的食物，就能勉强窥见这帮人背后的资产之雄厚。

    柳余生道：“不过，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离开，还轻易答应了跟主角他们分开？”

    “就算是主角，对世界的影响，又怎么比得上真正具备诸多强者的大势力呢？”沈万三笑着说道，“我现在改变目标了，而既然是盯上了一个未知的势力，当然还是在暗处的活动会比较方便。”

    柳余生明白过来。

    等到目送他们两个远去之后，李神通才邀请宁采臣他们进门。

    知秋一叶虽然是初出茅庐，但一个修行者，见识总比宁采臣更强一些，也更能体会到山庄里这些人的强劲，此时要去见庄主，倒是显得比宁采臣更加拘谨。

    可是，等他真的见到那个主上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这个人身上完全没有预想中的压迫感。

    那人就普普通通的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衣服材质看起来很不错，但是没有太多繁奥华贵的花纹，也没有荷包玉佩之类的饰品。

    面貌清俊，目光温润，连那一双鹰目的锐气也中和掉，或许唯一一点让人觉得特别出众的地方，就是——很干净的感觉。

    见到这样一个人，知秋一叶和宁采臣都不自觉地舒了口气，放松了许多。

    “请坐吧。”杨广出声，旁边就有侍女上前，为他们两个拉开椅子，又有两排侍女将各种菜品端上桌来。

    因为是早餐，所以都是清淡的菜肴为主，少见荤腥，但是，光是看着那些精致的色相，宁采臣和知秋一叶已经可以感觉到胃口大开。

    “请两位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地方偏僻，少见真有道儒气质的人，所以请来一见，用餐之后，去留随意。”杨广先拿起筷子来夹了一片黄瓜，道，“请尽兴品味吧，不必拘束。”

    “多谢主人家。”宁采臣道谢，知秋一叶已经端起那一小碗甜汤，一口饮尽。

    “这东西……”知秋一叶喝完之后，目光有点呆滞的看着空碗，嘴唇都有些发抖，“为什么都是面疙瘩汤，这东西比师父做的好吃那么多？”

    他的目光转向桌子上摆放的那些小菜，透露出野狼一样的眼神。

    宁采臣出身贫苦，又莫名其妙在牢里被关了好些年，尝过一块糕点之后，口腔里满溢着毕生难见的美妙滋味，也顾不得礼仪了，大口嚼吃起来。

    看他们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没怎么动筷子的杨广向知秋一叶问道：“你的发髻服饰，可以看出是道门之人，但是好像又与我所熟知的各类道人皆不相同，不知是哪门哪派？”

    “唔……”知秋一叶抹了下嘴，把嘴里塞满的东西努力咽下去，手上掐了个诀，道，“昆仑派后学末进，知秋一叶。”

    “昆仑！”一旁宁采臣惊讶道，“天下名山无出其右，你们门派叫这个名字，一定是个大派吧。”

    “好像以前是挺大的吧，不过一百多年前就没落了，三年前师父归西之后，昆仑派就剩下我一个了。”知秋一叶道。

    “名门凋零，令人惋惜。”杨广随口说道。

    “其实道门什么的，我不太了解，不过儒学的话，这些年也已经没落了许多。”宁采臣捏着筷子，有些义愤填膺，说道，“自从崔文老先生之后，这几十年来，大安已经没有能称大儒的人了，就连科举也荒废许久，治地之官，皆靠买卖，荒谬之极！”

    “崔文是谁？大儒的话，难道不是首推诸葛卧龙吗？”知秋一叶塞了一口青菜，疑惑道，“你还有他的令牌，难道不清楚他的事迹？”

    “啊，我这个令牌是牢里的一个老人家给我的。”宁采臣不解，“诸葛卧龙，很出名吗？”

    知秋一叶道：“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诸葛卧龙是前前一代皇帝御笔朱批的状元，虽然当时还年轻，但是文学名望已经可以媲美那些七老八十的文坛大家，数年之内，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可是自从前一代皇帝即位后，多有昏聩之举，诸葛卧龙屡谏无用，自请外放。”

    “从平章政事到布政使，按察使，每到一处，必定平反冤案，万民称赞，却惹得朝中许多重臣不满，明升暗降，各地平调，几乎把九州踏遍，官做的越来越小，名声却越来越大。后来前代皇帝死了，他终于被罢官，就开始写书，写游记，被人说泄露国家机密。写历史，说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策动谋反。写神怪故事吧，又说导人迷信。最后为他老友写左丞相传记，结果左丞相被奸臣斗倒，定为乱党，诸葛卧龙就销声匿迹了。”

    知秋一叶说的兴起，眉飞色舞，道，“据说当年他做官的时候，连妖鬼精怪都敬佩他的德行。他所到的地方，原本害人的妖精都会自己离开，甚至认错伏法。”

    杨广听到这里，笑了一声：“这倒是个能人。”

    听起来要比电影里那个只透露一鳞半爪的形象有才干的多，这样的治政能才倒不能放过。

    “你是在哪里遇到诸葛卧龙的？”

    宁采臣回忆了一下：“旧都元定城的大牢。”

    杨广看了一眼李神通，李神通会意，转身出去布置救人。

    他刚把这件事情安排妥，那边就有人来汇报，说是已经把傅天仇救过来了。

    大堂里的宁采臣听到外面传来哭声，转过头去，只看到两个女子和一个老翁抱头痛哭。

    其中一个女人哽咽着仰起脸来，那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庞恰好与宁采臣对上。

    恍惚梦中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宁采臣忘了咀嚼，手中筷子落在了桌上，怔怔道：“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