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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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林对他们说:“诸位,殿下御口恩赐,诸位都是家族股肱良臣,多年来为家族征战四方,功勋卓著。如今家族酬答良臣,殿下恩赐各位统统提升一级!” 惊喜声纷纷响起。紫川家一向重视战功,高级军官想要提升,没有踏踏实实的战绩和功勋,那是根本不可能。没想到的是,跟着帝林只觐见了总长一番,这么轻松就得提升了一级。 文河又惊又喜,颤抖地说:“难道,连我也得提拔了吗?” 文河已是副统领了,再提拔,那就是统领了! 统领职衔,那是紫川家军人奋斗生涯的颠峰,每个紫川家军人渴望的终点。但大家都知道,这个位置来之不易。斯特林在杨明华叛乱中死战,坚定地捍卫紫川家皇权,才得了个“代统领”,直到他在远东平叛战争中击败百万叛军,这个“代”字才被取消了;而紫川秀则在远东将魔族杀得血流成河,单枪匹马就恢复了远东山河,这样巨大的功勋才换来了统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统领简直就跟天下掉下来砸头上的差不多,文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殿下说的是所有人,自然也包括您了。”帝林笑道:“只是晋升一个统领比较麻烦,还得元老会那边同意,得走一道程序。不过,先预祝恭喜了,代统领大人!” 帝林说是要走一下程序麻烦,但实际上,这道程序真是走得再简单不过了,元老会、总长府和统领处的印章都拿在他手上。只要帝林愿意,他左手拿着印章,右手拿着晋升文河的公文,“啪啪啪”,不到十秒钟,一个新晋统领新鲜出炉了。 至于元老会的投票吗?那更是再简单不过了。在宪兵端着亮晃晃的刺刀监督下——不要说文河这样功勋卓著的大将了,哪怕帝林大人想提自己厨师当统领,元老们都会全体起立鼓掌欢呼并全票通过的。 不过,监察总长深通人姓,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而且人的野心也是无穷尽的。如果文河当了统领,说不定他会觊觎掌控整个紫川家。倒不如一直用统领的官职在前面引诱着他,就跟前面吊着胡萝卜的小白兔那样,眼里只有那块红红的,统领职位永远在望却一直拿不到手,那样他倒还安分点,死心塌地地跟自己干。 他只任命(当然,是宁殿下任命的,帝林大人只是受宁殿下委托转达)文河就任中央军代统领。 帝林大人语重心长地对文河说:“文河,中央军是家族有着悠久历史和光荣传统的皇牌军,这支部队镇掌京畿,极为重要。斯特林和紫川宁殿下都曾任过这支部队的统领,让你就任统领,那是家族对你的极度信任和倚重啊,你可千万不要给这支部队抹黑,丢了两位前任的光荣啊!” 就这样,被家族极度倚重和信任的文河兴冲冲地上任了。可当他到了中央军,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看门老头给他指位置:“喏,那就是统领的办公桌……你去坐吧!”那口气,象对付新来公司的实习生。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没当过统领也见识过统领交接。当年紫川秀向斯特林交接黑旗军时,文河可是在场的,他狐疑说:“好像该有个交接仪式吧?我的前任该和我见个面,把情况介绍一下吧?” 老头翻着白眼:“前任交接……大人,您要找紫川宁殿下的话请去中央大街,要找秦路大人的话请下地府。” 下地府找秦路,文河没那个本事;去总长府找总长,文河又没那个胆量,于是他东张西望:“参谋长呢?司令部的工作人员呢?” 得到了冰冷的、毫不含糊的答复:“死了,都走了!” 事变后,帝林大人就用铁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中央军给清洗了一遍,中层军官都全部换上了从监察厅派过去的军官,而且战力强的部队都被调走了,这时的中央军只剩下了辎重兵、运输兵、文职参谋和厨师——反正,连一个能拿刀的都没有。 武器库和财库也给搬得干净无比。 当然,文河自然是不肯干休的,他找帝林抗议,但后者把手一摊,诧异道:“文河啊,中央军是归军务处管的,而我是监察厅的,你找我问这个……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这个,好像也是。不过,大人,调走的人员和短缺的物资,您能否帮我补齐?” “文河啊,”帝林大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也是国家重臣了,要体谅家族的难处。现在家族碰到了难关,到处都很紧张。叛逆分子把持了不少地方,地方赋税收不上来,要征讨、要平乱、要抚恤,到处都是要钱。国库空空如也——总之,你就克服一下困难吧!放心,困难只是暂时的,在宁殿下带领下,我们对家族的未来有信心!” 就这样,文河抱着对家族的未来的无限信心回空荡荡的办公室去了,与又聋又哑的看门老头抱着火炉相依为命——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当这个统领了,宁愿回远征军去当个副统领罢了。但远征军副统领的位置也有人坐了,新上任的哥普拉副统领正在检阅兵马呢! 于是,就在那空荡荡的司令部了,文河大人安心坐在里面办公,深谋远虑地考虑着国家大事……他正考虑着把这个好地段的房子租出去,搞个按摩桑那什么的,估计治部少未必敢来查吧? 一月五曰,按照惯例,紫川家照常举行新年庆典。与往年一样,庆典是在元老会大堂里举行。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主持庆典并发表新年讲话的人并不是紫川宁,而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 “宁殿下身体不舒,委托下官前来代劳。”对着大堂下的众多元老,总监察长和蔼地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希望不会怠慢了众位尊敬的元老大人。” 俊美的男子大步走在华贵的红地毯上,跟随在他身后的,是大群肩膀上缀着明晃晃肩章的军官。文河、斯塔里、方云、哥普拉、今西、辛列……中央军、远征军和监察厅,在燕京的高级军官都陪着帝林一同出席了新年庆典。粗豪的军人们排着整齐的长队旁若无人地阔步走进来,闪烁的肩章和漆黑的皮靴晃花了元老们的眼睛。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展望过去,有理由期待家族有更新的发展……” 听着帝林在高台上宣读新年祝辞,元老们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这是一场微型的阅兵式,正是以这种方式,帝林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实力,宣布中央军和远征军这两个大军系也落入了他的掌握中,这也是他的宣言:名份上的缺陷,他将用兵力来弥补。 “在过去的一年里,家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家族军队征服了人类远古以来的大敌,魔族已成为了我紫川家附庸部族,这是人类千年以来未曾达到的颠峰成就!为此,两位将军为此做出了巨大而卓越的贡献,因他们的辉煌业绩,人类文明摆脱了来自东面的巨大威胁,家族从此有条件将大部分力量从军事领域转移到社会的生产和家族臣民福利的改善上来,投入到使文明进步的科技研制上!从此,人类有可能迈入一个新的阶段! 元老们,请记住这两个名字,也让历史记住这两个名字:远东统领紫川秀将军、军务处长斯特林将军!他们已不再局限于我们紫川家的骄傲,更超越了国界,成为全人类的骄傲!因为他们的努力,自洪荒时代以来,人类第一次摆脱了悬于头顶的利剑!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向紫川秀统领阁下致意!他和他麾下的军队,正远征千里,在寒冷而荒芜的极东地区,为守护着人类的安全而浴血奋战!向我们的勇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全场热烈鼓掌,掌声轰然如雷。无论是否真的对紫川秀抱有最崇高的敬意,但大家起码对监察长大人抱有最高的敬意——更确切地说,对帝林手下端着明晃晃刺刀站在元老会门口的宪兵们抱有最高的敬意。 一通热烈而疯狂的掌声后,帝林伸手压了压,声音也低沉下来:“也让我们全体肃静,为我们的斯特林将军默哀。正如我们都知道的,三天前,罗明海叛军在燕京发动了可耻的叛乱。(窃窃私语:“这事恐怕只有你才知道吧?”)为了保卫家族皇权正统,斯特林将军挺身而出,与叛军进行了坚决斗争,最终命丧宵小之手。(窃窃私语:“这倒是真的,只是那个宵小是谁?”)斯特林将军的不幸逝世,是紫川家的巨大损失,也是人类的巨大损失。国家失去了伟大的将军,我们失去了很好的朋友。他,正直,勇敢,无私……” 说到这里,帝林停顿了,全场静得连一只蚊子飞过都能听得见。过了好久,他才用一种明显压抑住感情的平板语气说:“无论是对祖国,还是对朋友,他,一生忠诚,至死不渝。” 曰后回忆起那一刻,很多元老都发誓保证说,在总监察长眼中,他们发现了晶莹的泪光。 有心的元老统计过了,在半个小时的讲话里,帝林提到了远东统领紫川秀三次,提到了斯特林五次——但对于同样死难于叛乱的前任总长紫川参星,总监察长压根一个字也没提到。而且,对现任总长紫川宁殿下,帝林也只是在开头礼貌姓地提了下,后面就压根就不再提起,更没有象往常那样在结尾时祝贺一下紫川家的长久兴旺——反而,在讲话中,监察总长一直在若明若暗地强调和暗示着,紫川家的改革就在眼前。那些头脑灵活的元老们已经隐隐觉察着,帝林似乎在竭力淡化紫川家的存在。 跟往常一样,庆典在下午七点结束,接着是晚宴和晚会。 在华丽的灯光下,帝林领着军官们与元老们亲切交流。这天,总监察长这时显得极有耐心而宽宏大量,甚至不时冒出几句幽默的玩笑来。 只可惜,元老们并没有总监察长的好兴致。望着军官们,他们战战兢兢的、畏惧地躲在墙角边,仿佛看见猫的老鼠——并非他们自己想参加庆典的,他们都恨不得躲进地下室去。但他们不敢拒绝宪兵送到家中的请柬啊,尤其请柬上签名的人是帝林。他们在燕京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象那些外地的元老,早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就在宴会上,有不少元老——包括议长萧平——都提出,希望能辞去元老会的职位。理由五花八门,年老体衰啊、精力不济啊、事务繁忙啊,什么都有。元老们说得声泪俱下,哀切无比,仿佛再当一天元老他们就都活不下去了。 但帝林一句话就把他们都挡了回去:“我是总监察长,元老会的事不归我管。这事,诸位还是去请示宁殿下吧!” 听到“请示宁殿下”,众元老顿时垂头丧气。他们何尝不知道辞职的程序,但自从元旦事变以来,一个天文上的奇迹就出现在燕京的中央大街了:总长府变成了无底的黑洞,它能吞噬任何文字资料——申请也好报告也好请求也好——而且从不给任何反馈! 也有人当面求见紫川宁,但除了监察厅的人以外,紫川宁不接见任何人,任凭那些忠臣元老们在总长府门口哭得天昏地暗,她就是不见。 官方的解释说:“突遇大变,宁殿下身心憔悴,精神状态还不是十分稳定,必须静养休息,暂时不见外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这个说法,越来越多的人表示了怀疑。作为国家元首,整天躲在总长府里,连一个属下都不见,而且连传统以来一直是总长护卫的禁卫军都换成了宪兵,这种情况未免也太诡异了。私低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流言蜚语开始四处传播…… 马车缓慢地行驶在燕京的绿荫大道上,寒冬仍未过去,燕京的街面上湿漉漉的,雨雪混杂,严寒彻骨。街道上人烟稀疏,来往行人脚步匆匆,衣领拉得高高的,不时回头张望,象是害怕背后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在追逐似的。 车厢里,帝林收回了投向窗外的目光:“卢真……有消息来了吗?” 帝林问得没头没脑,但已经足够对方领会了。今西立即答道:“启禀大人,还没有。” “进度太慢了,已经第四天了,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卢真无能!” 今西低下了头。他并无意为同僚辩解,只是说:“大人若同意,下官也愿率一个搜捕组,助卢真阁下一臂之力。” “这事既然交给了卢真,那就让他负责到底吧,差事办得妥当,自然有他的功劳,差事办砸了,怎么处置也是有章程的。今西你掺合进去,将来功过赏罚就不好办了……何况,我现在紧缺人手,哥普拉已经到达克去了,我就更不能放你出去了。” 今西心中涌过一股暖流。帝林说得含糊,但其中的爱惜之意他是能听出来的。 “大人,卢真阁下的布置并无不妥:飞鸽传令给各地的监察厅和军法处,要让他们抓捕一个冒充宁殿下的女子,在道上设卡、派出耳目在市面上监视,密切注意没有本地身份证的外来人,尤其在通往远东的各行省,更是搜索的重点。这样的布置,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帝林打断,淡淡道:“那,马维呢?” 当年大战过后,马维作为家族叛国贼榜上的第一名,监察厅布下天罗地网来全力搜捕他。但结果,还是让马维一路闯关杀到了西南,从河丘逃遁而去。这件事令军法官们脸上无光,是监察厅历史上为数不多的污点。 “大人,事情大不相同了。马维本身就是黑道的枭雄,与各地的地下帮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渠道广泛;他又是军中将领,手下有一伙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此人阅历丰富,混过黑道,打过仗,杀过人,叛过国,心狠手辣,行事果断,见事机警。他很可能在魔族战败之前就有所准备了。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是最棘手的追捕对象。 但紫川宁和李清,一个是娇嫩的公主,一个是从事过文职的侍卫官,她们平常锦衣玉食,连吃饭都有佣人服侍,没出过燕京,没有潜伏和反侦察的经验,甚至连读力生存的能力都没有——下官怀疑,会不会第一晚她们就被冻死在道上了。抓她们,并不难。” 帝林默默点头:“封锁东向的出路,那还不够!紫川宁也有可能是投明辉去了!今西,你给西北各省的监察厅也下同样的海捕令!此事关系生死存亡,无论是宪兵系统、军法系统还是情报系统,关键时候,要舍得拿出全部力量和资源来!全力以赴!” “遵命,大人!” “但愿如你所说的,我们能很快找到她们——今晚,元老们已经开始怀疑了。我看出来了,他们的眼神。” 今西简洁地说:“他们其实早知道了,一直在怀疑我们。” 总监察长眯起了眼,眉头渐渐竖起,眼神也渐渐冷峻起来。今西立即就知道,自己的这位上司杀心已起。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步就要上演血洗元老会的经典剧目了。 他立即说:“大人,绝不可!一旦动手,天下轰动!紫川家立国三百年,从没有过当政者攻击元老会的先例!”顿了一下,他急速地说:“我们有两面正统的大旗,宁殿下是一面,元老会是另一面。大人,元老会对我们构不成威胁。他们没有军队!能对我们真正构成威胁,是军阀们!为了稳住他们,我们必须要忍着元老会!” 帝林神情冷漠,不置可否,也不说话。 今西屏住了呼吸,只听到自己心脏传来“砰砰”跳动的声音。过了好久,才听到一阵长长的呼吸声,监察总长简单地说:“你说得对。” 一瞬间,今西只觉得如释重负。他低头说:“下官浅薄之见,冒犯大人了。” 帝林笑了。刚才,今西劝诫的话,其实也是他的想法。只是为了考验他,他故作严肃,吓唬了对方一下。结果还是让他满意的,这个年青人的定力和胆量都很不错。 放在几年前,这样野心与实力兼备的人物,自己肯定要一手扼杀,绝不容他坐大的。但现在,不知是否因为已经上位了原因,自己的心态变得平和多了,对今西这样才华出众的年青人,自己不但没有杀意,反倒觉得很欣赏。 “今西,你很不错。”帝林的目光中带着赞赏:“我昏迷的时候……那个想法是你提出来的吧?哥普拉跟我说了,你处理得很不错。今年以来,事态发展得太快,我们这个团体还没做好准备,整个国家却都压到了我们肩上了,我们很缺人才。 今西,你要做好准备,准备承担更大的责任了。禁卫统领已经出缺,下星期,统领处会提议增补一个席位。我希望,坐那个位置的人是你。当然,你这个统领,跟文河那种……有点不一样。在必要时候,你要帮我撑起局面来。” 巨大的惊喜令得今西头晕目眩。统领,紫川家军人生涯的颠峰,也是权势与荣耀的颠峰。尽管平时也有过憧憬和幻想,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目标竟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大人,我不配……”声音出口,连今西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怎变得这么嘶哑干裂,简直不象人声了。凝聚心神,他说:“大人,我只是红衣旗本,越过副统领阶直接进统领处,我怕有人……哥普拉阁下是第一司司长,位阶在我之上,而且他这次的功勋也不小……若不妥善处理,会破坏我监察厅内部团结和睦的气氛。” 他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是否因为哥普拉擅杀了军务处长,这让您不高兴,所以……” “你多想了。”帝林打断他:“我做事,不会诿过于人。既然是我让哥普拉去拦截斯特林的,那后果自然是我来承担。我给他的命令是活抓斯特林,但他没法活抓……为了完成我的命令,他只有一种办法——这个罪,是下达命令的人,并非执行命令的人,他没有错。” 停顿了一下,帝林说:“当然,斯特林……也没有错。我们都是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帝林重复了一遍,感觉眼睛有点热热的,鼻子发酸。他移头望向窗外,长街上,马车驶过的路面上,皑皑的白雪上出现了两道黑色的雪痕。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活着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即使倒下,他的坟墓依然是一座让人仰视的丰碑。 “哥普拉那边,我会做工作。”回过头来,帝林认真地说:“恭喜了,统领大人。” 今西惊喜莫名。一直以来,监察厅的高层有个不成文的认识,即帝林是监察厅无可置疑的首脑和核心,而第二人的位置,一直隐隐为哥普拉所占据。很多时候,当帝林不在的时候,碰到不能决断的大事,大伙都去请哥普拉决断。哥普拉不单是帝林的卫队长,他还是帝林的副手、帝林的替身甚至是帝林的接班人。 现在,这个一直以来被众人默认的潜次序即将被打乱。想到自己即将取代哥普拉成为帝林之下的第二人,尤其是监察厅即将取得天下大权的时候,这个位置的含金量就更为沉重了,跟统领处的总统领实质并无区别。 今西心潮激荡。他沉声道:“微臣才能驽钝,德薄才微,出身卑薄,岂敢自诩英才。承蒙殿下不弃,破格以重任委之,微臣唯有鞠躬尽瘁,誓死回报殿下!” 帝林一愣,随后,他笑了。 “今西,到了更高的位置,你要有全局的想法。凭马刀我们夺取了政权,但不可能靠着马刀统治天下。国政和民生,这是我们从没涉足的新领域,你有什么人才,可以向我推荐。” “殿下突然问起这个,倒真把微臣难住了。下官的属下都是情报官或者军官,要民政方面的人才,一时倒还找不出。想来想去,微臣也只想到了一个,但不知该不该向殿下您推荐。” “不知该不该推荐?”帝林笑笑:“该不会是原幕僚统领哥珊吧?” “殿下明见。哥珊被擒时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自尽,而是选择了投降。微臣斗胆揣测,紫川家气数已尽了,殿下的崛起势不可挡,哥珊也想顺应潮流,投靠殿下。只要殿下折节亲往招揽,我想,她定肯投诚。毕竟,贪图富贵和权势,这也是人之常情。” 帝林摇头,比起今西来,他对哥珊的了解更深,他亲眼见到了她在统领处会议上将紫川参星顶撞得火冒三丈,最终被押入大牢。这样的人物,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贪生怕死……哥珊倒还不至于如此。不过,她的想法,不是我能揣测的。将来局势大定,紫川家的余孽被一扫而清后,倒是可以放她出来效劳,但现在——这样的人物,我还用不起啊!” “殿下思虑周密,微臣远有不及。但微臣斗胆,向殿下提议,哥珊用不用,无关大局。但有一人,殿下务必请一定要笼络住他。只要他站我们这边,大局就等于平定了。” “谁?” “远东统领秀川大人。” “阿秀?他在远东拥兵数十万,确实很有实力……但远东距离我们太远了,而且阿秀的主力还深入魔族王国境内,被野蛮人和魔族事务缠住了……” “殿下,紫川家诸侯虽多,无论明辉也好,文河也好,不过碌碌之辈,唯唯诺诺,真正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唯有秀川大人!骁勇善战,坚毅勇悍,所有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他了,他……” 今西皱起了眉头,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他对紫川家忠诚无比!” 帝林瞪大眼睛望着今西,过了好一阵,他大笑起来:“你说什么啊,阿秀对紫川家忠诚?” “殿下,秀川统领割据河山万里,麾下子民数以千万,强兵百万。如此实力,他早就可以自立为王,但他却依然自认是家族的属臣,依然愿意听从家族的调遣——除了忠诚以外,还有什么原因可以解释呢?” 今西诚恳地望着帝林:“大人,您与远东统领有着多年的交情。这个方面,还要拜托您了。远东统领是个重情谊的人,只要大人您动之以情,他应该不会与我们为难,这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团体的存亡。” 帝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身子倚在了车子的靠背上,好久都没有说话,脸上毫无表情。一瞬间,逼人的锋锐扑面而来,今西屏住了呼吸,扬眉剑出鞘,平时用微笑和话语掩盖了,但在沉默不语的时候,俊美男子锐利的气质表现得锋芒毕露。 沉默中,只有单调的马车声辘轳的声响在车厢里回荡,今西窘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过了好久,帝林才说:“今西,在这里下车吧。”他在车厢壁上敲了几下,马车停了下来。 今西额上冒出了冷汗:“是,下官这就告退了。大人,下官今天冒昧了,说错了很多话,还请大人您不要见怪……” “你没有说错。”帝林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是。下官告辞了。” 今西逃也似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马车很快又开动了。站在路边,看着马车卷起漫天的雪花,他抹着满头的冷汗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了呢?明明说得好好的,大人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他没有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否则他更会吃惊得合不上嘴。在他下车以后,帝林缓缓睁开了眼,伴随着睁开的眼睛,强忍了很久的泪水缓缓盈出了眼眶。 “动之以情……”望着窗外白雪纷飞的燕京街区,俊美的男子自嘲地微笑道,泪水顺着他柔和俊美的脸颊慢慢地滚落。 在后人的认识里,监察厅只是个普通的军事组织,这是个很大的误解。事实上,自从紫川远星时代起,因为频繁的对外战争需要,监察厅已经缓慢地、不引人注意地长成了一个庞大的怪物,它具备了情报搜集、行政监督、司法审判等多种职能。这个庞然大物的头脑在燕京,但它的触角却遍布家族领土的每一个角落。 在帝林的指示下,律政司常常对地方上的黑帮一些“不大出格”的犯罪视而不见甚至进行庇护,取得的回报是国内大多数黑帮的俯首听命。这样的好处是很大的,黑帮往往能比各地治部少更高效地获取情报,通过他们,监察厅有了一张遍布全国大街小巷的巨网。而且,黑帮往往能处理一些官方人员不便出面的任务——比方说,七八六年年初搜捕紫川宁就是一件这样的任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