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子猾父更奸(中)
陶老板的生意做得大,酒店是兵马桥街上最大最好的,修车店更是全县最大最好的,店里十四五个会修车的徒弟崽仔,都是他一手一脚带出来的。 见过世面的人就是不同,不象街上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板,陶老板对手下的徒弟崽仔不苛刻。白帮师傅做三年那是学徒的规矩,这一点陶老板不会主动改变,但教东西尽心尽力教,而且只要徒弟崽仔出了师就给工资;不跟其他的老板样会留一手,还尽量拖着徒弟不出师,巴不得徒弟给师傅白做一世年。 非但如此,陶老板在生活方面也对徒弟崽仔们好,虽然要等客人少的时候跟厨师、服务员们一起吃,但吃的东西比一般人家吃的都好得多;二楼的三套大房子给徒弟们住着,还给他们置齐了家电,连洗衣服都是用洗衣机。可以这么讲,在生活方面除了不能跟陶昊那宝贝崽比外,陶老板吃什么、用什么跟一帮徒弟崽子没两样,要讲有差别也无非是陶老板要应酬,吃的烟都是芙蓉王。 也正因为如此,陶老板的徒弟崽仔出了师,大部分都会留在师傅店里做,那些出去自己开店、去深广打工的也会念师傅的情,一年三节都会来师傅这进个贡,跟留在这里的师兄弟吃个饭。这也是为什么陶老板只是一个开店的老板,能混成兵马桥的头面人物,除了他有钱外,手下有人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前段时间,老六不敢去乡政府寻白老鬼开战,却偏偏来湘缘酒店闹事,为的是什么?不要以为混混没脑壳,其实他们聪明得很。老白得了官面上的支持,把手伸进兵马桥是迟早的事,但他老六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再不济,他老六也要让准备做生意的白老鬼顾忌三分,而手底下有帮徒弟崽仔的陶老板便是他的立威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陶老板不苛待徒弟们的原因,想在街上混得好,光有钱是不行的,还得手下有人、官面上有关系。 “懂了不?” “懂么?” 坐在三楼露台上乘凉的陶老板不禁气结,合着自己废半天口水,这伢子就一点也没听懂? 狠叭了几口白沙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崽的陶老板耐烦道:“我就算你有本事靠耍钱赚钱,但那算什么本事?你耍钱耍得再好,还能比老六手下几个人耍得好?他们耍钱耍得再好,还不是给老六当手下,老六又让许仕民搞死了?” 心不在焉的陶昊一愣,连忙小声道:“爹爹,你莫打乱讲,这要是让人听到,那还得了?” 嗯,这伢子只是后生了些,轻重还是晓得的,陶老板稍高兴了些,反问道:“你真以为老六那么倒霉?李和生的那车是你大师兄刚修好的,他的手艺你还不晓?” “你是讲?” 陶昊吓了一跳,忍不住起了一身鸡婆肉。在山里跑的车子不比在平原,刹车灵不灵是第一重要的,以大师兄的性格肯定会把刹车修得万无一失,,也就是讲老六根本不是翻车翻死的,而是许副搞死的。 “呵呵,你以为呢?炳生搞么扇他一巴掌?许仕民听他的命令还摔折了胳膊,怎么讲也不能那样对他吧?我跟你讲,就是许仕民把事做塌了,搞出了人命,炳生才发火的。 白老鬼要进兵马桥搞娱乐城,能不跟张炳生搭线?没有派出所同意,你以为光熊书记压得服街上?他那官帽子,也就是在干部面前有用,没有张炳生那几把枪帮他镇住场子,街上混的人谁会听他的? 你自己想想,要是翻了车没死人,又正好把老六搞残了,派出所非但能把这祸事大事化小,还能帮张炳生把麻烦处理干净。伢子,你真以为老六会给老流氓进贡,独独不给他张炳生进贡?我看讷,给老流氓一千块,至少都要给他一万块,你也不看兵马桥派出所是谁讲了算。” 这,这? 听了红姐的话,来找老爹谈生活费的陶昊觉得头皮都发麻,这些大人之间打斗的事他一个伢子怎么会晓得? 见月光下的宝贝儿子脸色发白,陶老板多少有些得意,莫看这伢子胆大包天,照样能被吓唬住的。其实吧,陶昊利用街上的伢子吹牛皮吓他,陶老板并不生气儿子跟他斗心眼,反而很高兴儿子会耍小心计。他与其他父母不同,从来就不希望陶昊是个纯良伢子,要是儿子是那样的伢子,他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提心吊胆。 当然,刚才的话也不完全是吓唬,这伢子是个教不变的油滑性子又偏生喜欢讲义气,与其以后让他到处跌跤,还不如让自己来教他如何混社会。 人是要讲义气,否则就没有真朋友。就比如自己,跌倒了能爬起来,再跌倒,最后还是能再爬起来,还不是因为自己讲义气,结交到了一帮真正讲义气的战友、朋友?但是,讲义气,也要分人、分时候的,不是对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时候都能讲义气的。 就象上次的事样,那后生帮了忙不假,但那是个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杀神,跟那样的人交朋结友不会害死自己?再比如帮张炳生讲假事,还真以为那些大领导心里没点数?也就是张大炮拢得住手下人,后台老板邱局长又需要一个狠角色镇在兵马桥,否则事情就麻烦了。没帮到张大炮,又得罪了老流氓,何必呢? “昊昊,爹爹没讲错吧?你也不小了,考得上大学就不是个蠢牯,你这个年纪要是村上的伢子,讲媒、定亲、生崽的都有。爹爹不把你当伢子看,你自己也要想好来,想进机关当官,还是想进公安混社会?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你心里都要有数,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 本来低看了儿子的陶老板,这次又高看了他这宝贝崽,要是陶昊能听得进这些,那还是个十七八岁的伢子?陶老板啰里啰嗦讲这么多,陶昊反而赞叹许副真讲义气,张大炮连话都没讲句明白的,就准备帮着他把老六搞残。 “爹爹,交朋友就要交这样的朋友,你讲是吧?” 陶老板再次气结,有种扇这混账伢子两巴掌的冲动。 许仕民那是讲义气? 讲个屁! 要是张大炮倒了,他许仕民会让老流氓吃死,莫讲油水没他一根毛,搞不好连帽子都会让他打掉。 “不会吧?他也是副所长,第三把手咧。” “屁的副所长,小秦也是副指导员,他在派出所里算个屁不?我跟你讲,张大炮霸道是霸道了些,但做事没老流氓龌龊。要是老流氓掌了权,尽让许仕民去搞计划生育,事做多了就会错,再加上告他的人多了,看他的帽子保得住保不住? 昊昊,副所长只是个股级干部,讲你是官就是官,讲你不是官就不是官,随便往局里一调,他就是普通干部。许仕民那叫没办法,谁叫他是靠着张大炮爬上去的,上头没有靠背山?”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太懂,陶昊总觉得他老爹太奸了,张大炮他们太恶了。以前觉得他对徒弟们好是真的好,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以前觉得张大炮还算讲义气,没想到其实是个这么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