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梦魇遐想

    就这样，公孙瓒的大军出征了。

    他们将会从草原撤出，而后从幽州涿郡向南，进入冀州的渤海郡。再从冀州渤海郡向南发起攻击。

    青州基本上属于传统的“齐鲁之地”。在这里稍微吐槽一下罗贯中的地理学得不好……当然这里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没有来过嘛。与北方一塌糊涂的地理相比，南方的地理就详细得多。毕竟是在南方打过仗的人——

    那就是，这里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青州的地理位置问题——

    虽然号称是“河北四周”，但实际上青州几乎绝大多数土地，都在河南——也就是黄河以南。基本上属于现如今的山东，所谓的齐鲁大地。

    所以说，说袁绍是“河北四州”的说法完全错误。应该是河北三州，河南一州才对。

    当然这个并不是太重要。因为在官渡之战前后，袁绍所拥有的除了冀州之外的三个州的状况，都不是太好……

    幽州经过了他与公孙瓒之间接近十年的拉锯战，民生凋敝的要命。并州面临着北方的南部匈奴的袭扰，而且还有黑山贼的问题……当然就算不计算这两点，并州也是一个贫瘠而且没什么人口的地方。

    其中最惨的就是青州了。

    青州原本作为古齐国所在地区，想想看当年的晏子是怎么吹临淄城的吧，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meì）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人口之重，工商业之发达，可想而知。

    而经过两汉的发展，这片土地自然变得更加发达了。在西川锦这个牌子没有起来之前，帝国最好的丝绸来源便是齐地。这里庞大的人口数量——尤其是城市人口数量，城市手工业，工坊以及工商业人口数量，让齐国成为了两汉时期最为富庶的一片区域……当然了，最终这也酿成了一场灾难。

    繁荣的城市手工业，随之而来的便是可怕的剥削与压迫。人口数量的膨胀，带来的便是人地矛盾，以及赤贫阶级不断增加。

    乡间的地主与城市工坊主们合二为一，带来的便是愉快的双重压迫。

    他们在乡下吞并田产，不断逼迫人民破产。而后又将这些破产的，背负债务的赤贫阶级，丢到城市的工坊里面，没日没夜的为他们进行生产，产生庞大的利润——丝绸——瓷器——诸多玩物，珍馐美味……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繁荣与所有的财富，都是建立在劳动人民深重的苦难，以及可怕的压迫之下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就不用奇怪，为什么在黄巾军已经基本平定的情况下，为什么青州地区一下子，又多出了“百万黄巾”这样令人奇怪的问题了吧。

    很简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真是糟糕啊。”

    在得到恶劣这些情报之后，刘玄德的心情变得有些糟糕。

    一方面是为人民的深重的苦难而叹息。而另一方面，则是为未来感到担忧。

    发展工商业以获取利益，是刘备的既定国策之一。但是要如何平衡工坊主人们，以及工人之间的利益。让新兴的资产阶级——这简直是一定的——之前说过的，刘玄德并没有建立一个达到人类终极目标的国家的能力，所以说，用“比较先进的”来代替不够先进的，这本身已经是一种进步——刘备所要保证的便是让这种进步，一直发展下去。并且保证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人们一直具有反抗精神，以及具有足够的政治素养……

    这一切千头万绪，让人觉得痛苦。但又不能不做。

    “所以还是要殖民啊，对外转移国内矛盾。啊，啊。”一想到这里，刘备就觉得有点难受……

    某种意义上说，他这位身份地位以及人品道德都非常高明的人，与青徐之地的诸多邪恶的工坊主人没有本质区别——

    或许，他对于他的工人们更好。他的机械设备更加先进，他的管理理念更先进并且他的经济理论，他的工业管理技术，还有人才培训，还有技术……等等等等。

    这一切弥补了工作时间，以及压迫强度这两点问题。让刘玄德的工坊，在较为优越的环境下，仍旧能够以绝对优势，将那些压迫，剥削民众过甚的工坊击垮。

    当然这里还有另外三个优势。

    第一个优势是刘备自身。他自己并不像任何一个工坊主，商人那样骄奢淫逸。而是在过着较为朴素的生活的同时，将赚来的钱全都花在了应该花费的地方。

    扩大再生产，以及刺激消费，还有进行国家行为的公共工程……

    这就是刘备的第二个优势。他是商人，同时也是一名政治家。这两个身份互为表里。以他旺盛的精力，以及精明的大脑，足以将他麾下的诸多企业组成的商业帝国，与汉帝国的政府机器有机结合起来。使得三义行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国有企业。享受诸多的待遇以及好处。

    当然同时，三义行也不会像是那些唯利是图，一切以盈利为目的的商行与商人那样行动。而是将行为基础放在了安定国家，促进国家发展上——这种情况下，刘玄德确认自己的企业不会造成一些资本主义危害……

    但是其他人呢？

    为什么帝国要重农抑商，为什么说起商人，几乎所有人都要喊打喊杀？自然是因为机械，因为工业时代——尤其是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对于人民的剥削与压迫之强，是极为恐怖的。

    与之相比，小规模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那种田园牧歌一样的生活虽然无法解放与发展生产力，却能过上一种较为和缓的，社会矛盾不会太尖锐的生活。

    同时，农民们的组织度，服从性，和斗争性，也不会比工人更强。大规模有组织的工业生产活动，尤其是如此压迫的工业生产活动。尤其是他们压迫的还是天生具有极强反抗精神的诸夏民族的工业生产。自然而然，是动乱的温床——

    就好像现如今的青州。机械与工业生产的天国——如果说明末，宋朝那种状况就算是“资本主义萌芽”的话，那么青州地区也算得上“资本主义萌芽”的。

    至于萌芽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啊。百万黄巾，就是劳动人民的答案。

    刘备曾经设想过，自己将帝国的全部工业生产全部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这样的话，注定会引起帝国精英阶级的憎恶与叛乱。让帝国陷入另外一种内部斗争之中。

    对任何一个期望发展的帝国来说，稳定都是最重要的。甚至为了“稳定”，政府能牺牲的东西非常之多……

    但是，刘备不想要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

    他的良知，他的道德观念，以及他的责任感，都驱使他绝对不要让帝国变成资本主义初级阶段的英国那种状况——就算是繁荣昌盛也不想见到——

    那种羊吃人的，使用童工的，遍地贫民窟的，疯狂压迫的大不列颠帝国。那种蒸汽朋克的黑暗哥特的疯狂诡异的梦魇一样的帝国……

    刘备曾经梦到过，自己的国家变成了那个样子——在遍地工厂与大机器生产加持之下，伟大帝国变得更加伟大。

    就好像大家学到过得那样。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力飞速发展，进而让社会飞快前进……财富，资产，以百倍，以千倍，万倍的增长着。

    然而这些资产与帝国的百姓没有任何关系——就好像欧美列国那样，资本与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财阀，大企业家，大资本家们愉快的啃食着平民的尸体茁壮成长。豢养军队作为他们的打手，拼命压榨着工人们最后一点血肉……而最终的结果，这样的国家将会在疯狂与动乱中走向终结。

    这样的梦魇困扰着刘备。让他惶恐——尽管那可能是一百年，乃至数百年，他死之后才会出现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刘备会对所有的一切视而不见。

    或许有人会说刘备愚蠢，为了那种事情担心简直就像是杞人忧天一样——但是不一样的。杞人担心陨石灭是那是六千五百万年一次。到那个时候人类究竟还存不存在还是未知数。

    但是以刘备的力量与知识，将中国推动到资本主义社会，恐怕就是一百多年的事。

    至于大功率的蒸汽机，等到远洋舰队从巴西的森林里找到橡胶树，工业革命也就会发生了——八百年的时间，八百年难道还不够吗？而八百年后，也就是西元１000年而已！现在不未雨绸缪，难道要等那时候再想？那恐怕就来不及了！

    “国家，必须，掌握资本。”刘备切实的意识着这一点——帝国的统治者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作为帝国平民百姓的守护者。同时，帝国的统治者也必须借助万民百姓的力量，来对抗觊觎权力的新兴贵族……以及旧贵族们。”刘备的心里面暗暗地想：

    “一个强大得政府，以及，我必须将我的思想传播下去。哪怕有朝一日，这些思想会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