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九成和一成
在这片荒漠，纸张并不是稀缺的东西。 有一种数量比人类多好几倍的小体型沙虫，它们有两层皮，外面一层是粗糙、坚硬，如石头一般的，但只要敲开外面这层，就会发现，里面有一层纤维丰富，泛着淡黄色的薄皮。 这种天然的纸材，正是太阳靴荒漠的特产之一。 所以就算浪费了好几张，费根也不在意，只是换了一张又一张，琢磨着从《乡下酒馆的寂寞老板娘》这本最新著作里，寻找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的挚友，在成人类书籍里藏故事的手法，并不是完全固定的。 有时候，关键的东西是标点，有些时候，则是页数，所以哪怕是和他相熟的费根，也得耗费不小的力气。 “高墙……羽毛……”他回忆着纸条上，那些看似矫揉造作的词，终于发现了关键点。 书中的情节发展，和女主角·寂寞老板娘私会的一群男主角，因为事情败露而翻墙逃跑。从这之后，书的底角，就出现这位文学大师的自创符号，如同简笔的羽毛，简简单单的线条。 这是无疆的鹰在十多年前，自己创造、并在文艺界推广开来的新标点符号。 一般常被用来增加文章的感染力，是已经被广泛使用，不会引起怀疑的东西。 直至死之前，无疆的鹰选择了这种，几乎等同于他一生成就的标点符号，来留下给挚友的遗书。很简单，只要把它强调的词、句，连在一起就行了。 “唉，我亲爱的老朋友，我欠你的钱就别计较了。” 读出第一句，费根神情有些恍惚。 听到他的声音，路奕和罕银之矢，立刻打断了对于酬谢的商谈，都凑了过去。只有狱卒对这件事了无兴趣，搬把小椅子临窗而坐，开心的欣赏夜景。 “有结果了？”路奕站在费根身后，探头向纸张。 “快了。” 他一页页翻动，写一个新词，总是要花上好几分钟。 这种挠人的速度，让罕银之矢和路奕都觉得很无聊。大概是这个原因，罕银之矢想了个打发时间的话题：“对了，费根，我有个很好奇的事，你和无疆的鹰真的是挚友？” “为什么这么问？”他头也不抬。 “我也只说了，你的风评很糟。”说完，罕银之矢看了一眼旁边的酒瓶，“他虽然偶尔会写这种低俗的读物，但至少是位高尚、孤僻的文学巨匠……” “哼，高尚？” 像是见到了最蹩脚的小丑，费根对罕银之矢也敢嗤之以鼻。 “我可不这么认为——所以，我和他关系不错……” 他还记得，这位落魄的作家还年轻时，曾在酒馆弹着极其蹩脚的吉他，想成为伟大的吟游诗人。那吉他是他祖辈传下的，毫无疑问，是从罅隙对面漂流过来的。 当时的费根眼光不错，总喜欢干坏事。 所以，他用几十枚金舍客勒，把那把吉他骗到手，倒卖给其他商人，倒是赚了一小笔钱。 但无疆的鹰也没吃亏，拿着这一笔钱，从某位比他更落魄的作家手里，买来了一本质量不错的手稿。又用剩下的金币，自费出版了这本不属于他的作品…… 至于后来，他赚了不少。 然后靠抄、改各地的传说故事，靠着情报不对称，来给社会底层，那些见识短浅的贫民增加点生活乐趣。 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做个通俗的作家。 很快，他发现了一种好方法，那就是给各种有实力，但需要更多知名度的大人物，编写一些传说，来换取这些大人物的金钱，还有各方面的支持。 哪怕是大人物们随口聊上几句，夸一夸他的笔名，也能让他很快成为了不起的作家。 “你也干过这事儿，不是吗？”费根回头，瞪着罕银之矢，“你的不少传说，就是他瞎编的……就因为这个，他在你眼里，成了高尚的作家？” 他的老脸倒还厚实：“哈哈，我也记得这回事。但他有些传说编的太离谱，我为了不丢脸，只能拼死拼活去锻炼自己，还真就把这些瞎编的传说，变成了现实。” “这是你鞭策自己的手段吗……”路奕问。 “只是以前的愚蠢而已，那会儿，总觉得哪怕自己去买瓶酒，沿途所有人也都该膜拜我，所以才花钱找了作家。” 聊着这些，费根的工作也有了很大的进展。 无疆的鹰用一整本成人类文学，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遗书。 但其中的内容，大多是怀旧、欠债、细数两人一起干过什么缺德事。顺便在自己死掉后，八卦一些憋了很久的黑料，涉及到不少大人物、大作家、大商人这些，和他有过交易的人。 费根有滋有味的看完了之后，觉得其他正儿八经的内容，反而没啥意思了。 “喏，这就是给你的，罕银之矢。” “哦？还有给我的？我还以为都是命运卡的内容……” 那是一篇迟来的警告。 无疆的鹰当时苦于找不到新的题材，正好，一位叫扎马尔的死灵法师，用荒漠的古老传说诱惑了他。回过神来，无疆的鹰发现，自己成了对方的棋子，而且无法逃脱。 对方想要的，是藏在荒漠的命运卡·丰饶。 随着研究的深入，扎马尔发现传说的下半部分，已经彻彻底底失传了。 可没有东西能轻易消失——靠着代代传承的古代文献、石碑、民俗，甚至是回溯时间的魔法。无疆的鹰，靠着猜想和推演，给出了下半部分传说记载的内容。 比方说，命运卡是不完整的。 读到这里，罕银之矢主动退后，把费根写好的东西，拿给了路奕。他允诺过，这是要让路奕拿走的麻烦事，所以自己一点也不想碰。在产生好奇心之前，斩断它，这就是抽身的办法。 路奕走到狱卒身边，有她在，会安心很多。 狱卒主动让出座位给他，但借来了羽毛笔，写下“我也想看”这样的要求。 他没有理由拒绝，但罕银之矢家又寒酸，只有一把椅子……思来想去，路奕坐下，又把个头娇小的人偶小姐放在自己腿上，用这种类似于“念书给孩子听”的姿势，倒是可以一起看了。 她的长发有时会翘起，毛到脖子，稍微有点痒。 但看完第一行，路奕便忘了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全身心沉入了其中。 「他带着命运卡，造访了那座无人知晓的博物馆——从那之后，便再没有了音讯。」 博物馆…… 这件事似乎比想象的要复杂。 路奕接着往下看，那是无疆的鹰写下的，自己耗费无数心血才得出的研究成果。 「我不知道这座博物馆是怎么回事，翻遍一切文献，都无法搞懂！ 但根据这个传说，我觉得似乎和命运卡、罅隙，都有巨大的关联……总觉得我在窥探一个可怕至极的世界，不过这很让人兴奋。 总之，费根，我接下来给出的消息，请拿给罕银之矢看，只有传奇才有可能了解这些内容： 暴君的恋人，拥有一张奇怪的命运卡，他似乎是个虔诚的神祇信徒……这很少见。 据一些无从考据的传说，这哥们带着命运卡，去造访了这座博物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反正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呢，暴君气疯了，她发誓要寻回自己的恋人。 但想造访那座无人知晓的博物馆，需要真正的命运卡当做门票——不得不说，这地方挺可怕的。我猜测，和神祇遗失的三十三份伟力有关，跑题了。 暴君没有命运卡，但作为史诗级秩序者，壳之世界最顶点的怪物，她想搞点情报倒也不难。所以，就盯上了丰饶之地的命运卡……也就是咱们现在住的这地方，这片荒漠！ 她发现，这片丰饶至极的大地，本身就是一张命运卡，根本不是说找个封印一敲就行。 她那个气啊——所以这地方有个大脚丫子的坑，咱们这避难所，就是这位暴君的脚丫子踩出来的，那是她生气了……真奶奶的可怕！ 总之，她用了千奇百怪的方法——也可能是这一脚管用了，她居然拿走了九成的命运卡力量，所以变成了荒漠……但还剩一成。 不得不说，爱情真伟大——当然，也挺烂俗。 她最终找到了一种办法，据说是一个叫什么独行者商会的会长，看她实在是可怜，所以给出的办法。她栽种了一棵树在荒漠里，你知道的，树会吸取土地的养分，结出果实。 等待那棵树结出果实，也就意味着，命运卡残余的力量能被抽出。 而和她之前取走的九成汇聚在一起，真正的命运卡·丰饶，就会诞生于世！ 罕银之矢领主阁下，您肯定要问了，这树在哪呢？这另外九成又在哪呢？ 其实那树就是你屋子旁边，那棵小苹果树……您别嫌烦，走出家门看看，它是不是快结果了？反正扎马尔那狗杂种就是因为这个，才跑来的。 唉，暴君将近两千年前种下的树，总算要结果了…… 也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等待…… 对了——至于那另外九成，您肯定也是听说过的。所有旅行者的同伴，荒漠里最美好的移动绿洲，可爱无比的丰饶之龟，就是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