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把戏（一）
冬雪长毯的价值，虽然因为其被赋予的政治含义，进而高到离谱，但对路奕来讲却变得更加棘手——它很难以合适的方式拿去售卖…… 也不知道，普露托会不会接受等价物？ 在路奕脑海里，那位金发金瞳的少女形象，又一次清晰了起来。她的衣服打扮破烂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估计是特别抠门，把衣服都换成了金币的类型…… 所以，等价物估计人家不会要，只钟情金币。 这只是路奕的推测……在他抱着手，下巴抵在胸口低头沉思期间，坐在对面的格瑞忍不住开口道：“圣剑持有者阁下，关于本商会的会长……这件事我无法给您承诺，我也不知道会长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周内有希望回来吗？” “不确定。” “好吧，有消息请联系我。”说完，他从随身的那袋舶来品钱币中，挑出了一枚鬼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铜币，放在了茶几上，还有自己入住的旅店名。 这是留下的钩子和甜头，以希望对方不会忘记。 在离开之前，路奕忽然扭头问：“我之后会在十色城住一段时间，假如我有一笔数万枚金舍客勒的资金，想拿去放贷……不知道在十色城，会是什么样的流程？” “这个……劝您不要做。” 因为谈话到了尾声，又做成了一单生意，而且之后还有很大的合作要谈，这种不值一提的情报，格瑞完全就是开诚布公了：“十色城的放贷、假币、赌博等等生意，都是握在一个黑帮手里的。” “被垄断了，所以很不好惹？” “是的，那是一家叫做‘老鼠商会’的地头蛇。如果您想做一些低风险的短期投资，不妨考虑下奴隶交易？” “我会参考的。” 踏出独行者商会的大门后，路奕想得很清楚，当自己被厄运找上门，与黄金之乡的主人聊过之后，就和低风险、低回报的交易彻底无缘了。 在罅隙对面，他生活长大的故乡，有一句相当经典的名言“赚大钱的路子都在刑法上写清楚了”。 偶然间想起这句话，路奕坐在马车上细细回忆了一会儿。 去抢劫、偷窃、诈骗？就算要做，路奕也不会对好人下手，只会对腐烂了的混账们下手。这可不止是因为道德观念在约束自己，而是因为，无论什么时代，哪种世界，好人往往存不下太多钱，不符合他的要求。 既然有垄断了十色城灰色生意的黑帮，那当然得去了解一下。 …… 壳之世界最昌盛、最随处可见的赌博活动，是名为“命运卡赌博”的东西。 数千年来，传统一直没有改变过——掏出两枚金币，换一张没鉴定过的命运卡。如果命运眷顾着你，那你就能从漆黑的命运卡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颜色。 即便鉴定出仿造品，依照效果的大小，多半也能收回本金。 万一鉴定出真品…… 赌徒们很清楚，世界上还有一部分未知的真正命运卡，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而让路奕觉得有趣的是，这些没被鉴定过的命运卡，居然都是真正的命运卡自己做出来的…… 真货为了将自己藏得更好，不落入凡人手里，会用力量大量制造未知的假货，好让自己被发现的几率变低，这是路奕打听到的传闻。 而当他摸了摸衣服里藏着的命运卡·唱诗班，仿佛心灵感应一般，从浩瀚无垠的卡牌深处，得到了另一个说法：那些藏着的命运卡会制造假货，只是想得到同伴，以赶走孤独。 无论如何，这些没被鉴定过的命运卡，绝不可能被商人伪造，这也保证了赌博的真实性。 在商业区深处，高高悬挂的“老鼠商会”牌匾下，热闹进行的就是命运卡赌博。 蒙着厚厚灰尘、泥巴的命运卡，被堆积在货架上，一叠叠明码标价，等待着有缘人去将它开启。路奕忍不住向那边走过去，对，是要去了解下老鼠商会的情况，而不是去赌博。 反正赌不到的…… 但如果用那个命运魔法·平等呢？ 这个念头在路奕脑海里挥之不散，他的手指像是发了情，很想去邀请钱包里的金币。一枚不够，还得一次约上两枚才行。 但路奕克制住了，这次的厄运，招来了黄金之乡的主人，还算好说话。 他可不想再有下次了。 在挑选卡牌的时候，他和旁边的几个老赌徒聊了几句，用已经逐渐娴熟的话术，套了不少关于老鼠商会的情报。其他没什么，唯独一条，让路奕觉得很有意思。 又有著名的炼金术师，被这家商会请走——但很快便被弄死了。 它们是垄断灰色行业的黑帮，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在十色城，除非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否则没人会在意这帮人杀了谁，抢走了谁，这些消息之所以流通，也只是闲聊的谈资而已。 只是，在交换谈资的时候，路奕还听见了一条对应的情报。 “这位炼金术师，曾宣称自己研究出了黄金的廉价制造方法。” …… 下午，路奕丢掉五十张废品命运卡，叹着气，将马车开回了旅店。 赌博上头，然后惨败了。一百枚金舍客勒，就这么离自己远去……真可悲啊。要不是商店里的所有货都卖光了，路奕可能就忍不住使用命运魔法，来逆转自己的黑脸了。 还好，冷静下来了。 推开门，他不曾停留，径直走入了工匠房。 草药、魔法植物、机油的驳杂气味，纠缠在一起，将密不透风的屋子熏上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好在它没什么危害，也不难闻。 这都是工匠们生活的痕迹。 他们正围在有点狭窄的客厅里，为自己鼓捣假肢。材料是路奕提供的，当然，他们没有用掉重要材料，只是拿了边角料。 七名工匠的伤还没养好，但身体已经健康了许多。 在这情况下，以他们娴熟的手艺，只要还剩手指头能动，留个脑子，仿佛就能给自己重铸出一具身体。会很硬，还会抛光，甚至可以拿来当镜子的那种。 但这些身体是无法容纳灵魂的，这一点尤其重要。 对于魔法师和战士来讲无法容忍，只有和修行无缘的平民，才愿意接纳人造的假肢。 “您好。”见到路奕，八月抬手打了个招呼。 “我有个新订单。” 八月放下砂纸，将研磨到一半的脚趾头装上脚掌，同时对路奕解释。 “法杖吗？我们其实正在进行着设计，这毕竟是您的东西。我们是这么想的，把材料全部集中，做成一把五阶水平，但二阶就能使用的……” “哇，这么棒的吗？！” “集合七人的力量和智慧，再加上您给的这么多高级材料，可以。” 不光是说话的八月，还有其他几名工匠，也都一齐摆出骄傲的模样。比如咧嘴发笑，露出缺了半边的门牙，或是将还没打磨好的手臂拿起，把钢铁做的大拇指翘起来自夸。 但他们也有疑虑。 桌子上摆着材料箱子，里面满是和死亡有关的事物，比如死灵法师的灵魂残片……那无疑是一件珍品，但在使用途中，每敲一下锤子，都能听见死灵法师的哀嚎。 并不是说工匠会害怕，反而，他们很清楚那是血腥砧板的灵魂残片…… 曾经虐待、侮辱、奴役过自己的死灵法师。 他们只是担心，在制造法杖的途中，会因为大仇得报而兴奋到忘乎所以，把恩人的法杖搞砸…… 不知他们心思的路奕，很快平复了即将要得到法杖的那份小激动。 转而说道：“各位，我来不是催这个的。八月，你在十色城有一段时间了对吧？” “是的，这是我的故乡，您想问什么？” “你知道老鼠商会吗？还有这家商会，在好几年里一直招募炼金术师的事吗？” 听见这些词，不光是八月，就连资历老的工匠也都一齐抬头。哪怕居住的地方很远，但工匠之间还是有一些小圈子的，诸多杂讯都会借此传播。 臭名昭著的老鼠黑帮，是他们共同讨厌的对象。 八月解释道：“这家商会——不，这黑帮想研究出炼金术的禁忌奥秘之一。” “哦？炼成黄金？” “是的。” 来到壳之世界，路奕知道了几件此前从未听闻过的事。 比如说黄金为何而珍贵，传统炼金术里，为何点石成金是他们的终极梦想。 从人类灵魂当中提取的灵魂金沙，正是这一切的源头……那些拥有精神力的金沙，价值极其昂贵。连带着，精神力耗尽的普通黄金，也跟着有了作为货币的价值。 而炼金术师们，其根本是想要凭空创造灵魂金沙，这几乎等同于制造灵魂。 至于这些领域，在地球世界的历史里属于神秘学的范畴。因为造物主缔造了壳之世界，将拥有精神力的信徒邀请到了异世，剩下的，就仅是纯粹的物质世界。 人类只注重物质，缺乏对精神力的了解，逐渐将本质和真相扭曲。 但即便如此，他们对黄金的追求，仍然如同本能一样，保留在人类心中。 但在这里，一切又都不同。 “有些天才般的炼金术师，触碰到了创造黄金的禁忌奥秘，被老鼠商会以高价聘走了……但显然，这些炼金术师都没什么真本事，因为他们的尸体很快就会出现。” “我在外面听说了，又有炼金术师被杀了。”路奕随口说。 “……您是想？”一名叫做镰刀大师的老工匠，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危险。 “打打杀杀挺麻烦的，所以动点小脑筋，替那些炼金术师报个仇，我有个订单要给你们。”路奕的食指点着脑袋，兴奋而不安地说，“有人想跟我一起，将黄金凭空创造出来吗？” 除此之外，还得去找几个演员呢。 …… 隔天上午——老鼠商会的一名小头目·窃麦者，正按惯例前往自己经营的赌场。 他既是老板，又是看场子的人。在十色城这种繁荣的地方，灰色行业也同样发达，他每年都能从自己的小赌场里，捞到数百枚金舍客勒的油水，这已经是极其舒爽的数字了。 可整个老鼠商会的年利润，却是他无法想象的。 在走入赌场之前——窃麦者被一个消瘦、看起来畏惧阳光的人拦下了。这看起来像是贫民一样营养不良的家伙，在十色城挺少见，但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阴沟味。 和窃麦者一样。 “什么事？”窃麦者竖起手指，身后的两个小弟纷纷向前。 “我、我有一笔生意，必须和你们黑帮的老大·啮齿大人谈！” “什么鬼生意？你知道惊动他意味着什么吗？” 畏缩的瘦子，咬牙切齿道：“我……我知道你们黑帮在搞假币生意，而且很不顺，但我有一个非常厉害的成果，想出售给你们。你们那些黄铁搞的愚人金假币，根本不够看！” 被这么挑衅，窃麦者很是恼火。 他本想一刀抹掉瘦子的头，因为他看起来疯癫无比，简直就像吃了一肚子的奇怪蘑菇，沉溺在幻觉当中。可窃麦者是以智谋上位的，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很快，在男人的邀请下，他们走到了暗无天日，满是苔藓的小巷深处。 那里有一位健壮、护卫打扮的男人，正神秘地提着一个大箱子，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瘦子走到对方身边，这才有了底气：“找你们老大来，我们有世界上最好的假币制造手艺！” “什么玩意儿？” “听好了，小子，我研究假币手艺已经有好多年了，它耗费了我的所有钱，我甚至把老婆、孩子、房子都拿去卖了！但……该死的，我买不起原材料了。” 窃麦者越听越有意思，他看起来确实像那么回事。 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着贫穷无比的生活，努力熬了很久的研究…… “我懂了，你做假币非常有研究，所以想卖技术和成果给我们。那你的样品呢？我得看看才知道，有没有资格上报给老大。” 瘦子恼火地丢了一个闪亮的钱币过去。 接过它的时候，窃麦者愕然无比：“……这是你做的？” “不然呢？！没有巨款，我绝对不会卖！也别想动坏心眼，这手艺全世界只有我和他会！”他指着旁边如尸体一样沉默、面无表情的护卫，“直到安全拿到所有钱，我都不会把手艺给你们！” 窃麦者立刻招呼手下去找老大。 因为在手中静静躺着的假币，简直就是真正的黄金，崭新、鲜艳、毫无破绽！！ 约定好下次的见面地点、时间之后，窃麦者匆匆走掉了。 瘦子松了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容，看向躲在暗处的路奕：“主宰者，恭喜，您之前从造币厂换的新钱，好像骗过对方了……” “下次也好好演。” “是的！为了三餐有肉、有蔬菜、有浓汤……”他擦擦口水，畏惧地看了看天空，心想还是牢里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