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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犹豫

    濡剧终于抬起了他手里的剑。

    他知道面对着楚风,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他手里的剑依然微微颤动着,而后他的身形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目标的突然消失让楚风的拔剑落空。

    而后一道让人刺痛的剑意便从他的身后而来。

    楚风没有回头,因为回头也躲不开这一剑。

    他只是把刚刚拔出来的剑,还剑入鞘。

    华光十三剑,最后一剑,乌鸟私情。

    第一剑剑龙出鞘是拔剑出鞘。

    第十三剑乌鸟私情,便是还剑入鞘。

    楚风拔过多少次剑,就还过多少次剑。

    乌鸟私情这一剑,他用得从来不比剑龙出鞘少。

    幼鸟的乌鸦反哺老乌鸦,归巢的一剑,便是乌鸟私情。

    比起剑龙出鞘来,乌鸟私情显得柔和了许多,舒缓了许多,没有那般暴烈刚猛。

    这比剑龙出鞘更合楚风的性子,所以也才是楚风练得最好的一剑。

    水月剑上一股朦胧的雾气腾起,随着水月绕过了一道弧线,而后向楚风的身后滑落了过去。

    水月剑剑锋下指,却在下到低点之时陡然上扬。

    压抑已久的剑势终于在此刻爆发,随着水月剑颤动,一只蓝羽的乌鸦展翼而起,向着突然出现在了楚风身后的濡剧身上落去。

    这一剑爆发之后,剑势陡然变快,变得凛冽,变得慷慨。

    这让濡剧也不由得微微有几分讶然。

    但是濡剧也只是微微有几分讶然而已,他先来到楚风的身后,他先出剑,而且他出剑的速度更快。

    所以他的剑也自然先落在了楚风的身上,悄无声息地,便从楚风的背后,刺入了楚风的体内。

    而后他看着那只蓝羽的乌鸦,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剑。

    方琼微微抿了抿唇,那个少年太笨拙。

    他所展现的修为也许比濡剧低,但是并不会低上太多,无论如何都不会败得如此轻易。

    那个少年缺乏经验,他的战斗就像是自己在练剑一样的,简单朴素。

    那个少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每一次进攻要为下一次的进攻做什么铺垫,也从未考虑过对手要是不正面与他抗衡,他要怎么办。

    他好像就是把他的对手当做了一定会与他正面抗衡的练剑的对手了。

    对于一个缺乏战斗经验的人来说,这样也许会让他们避免紧张,但是却会要命。

    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就要像野兽一样去战斗。

    露出自己所有的獠牙,露出自己所有的爪子,去撕咬,去抓扯,去撞击,用尽所有的手段去战斗。

    只有不断积累的战斗经验才会让他们明白怎样的战斗才更为有效,只有不断积累的战斗经验才能让他们明白自己适合怎样的套路。

    这个少年人,难道覃雪就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就让他来战斗了吗?

    方琼有些不相信。

    覃雪再怎么样,也是三百多年前的圣女,位于覃厦之上。

    方琼不认为只因为覃雪年长,当时的那些人就会让覃雪来当这个圣女,覃雪必然有着覃雪的过人之处。

    覃雪到底又在想着什么?

    难道她是想让濡剧,杀死这个少年人吗?

    方琼想到此处,不由得微惊。

    如果真的如此,那真的是太可怕了,这样的覃雪让方琼有种极其不自在的感觉。

    那如同针一般的剑从楚风的后背刺入,而后顺着楚风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刺穿了楚风的小腹,带着淋漓的血,刺穿了出来。

    “滴答——”

    楚风的血液从剑锋之上缓慢地滴落,摔碎在石器上,慢慢地消融在了石器之中。

    楚风觉得有些痛楚,他猛地攥紧了水月剑,而后一股股真气便从他的肢体各处喷薄而出。

    濡剧感受到了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脸上,眉间,衣衫上,瞬时之间挂满了一层厚厚的霜雪。

    那一股股喷薄而出的白烟一般的真气相当澎湃,澎湃得震得濡剧不得不向后退出,顺势便将自己的剑也拔了出来。

    “噗——”

    楚风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有些踉跄,但是那道贯穿了身体的伤口却在瞬间被一层寒冰所覆盖,而后那寒冰在瞬间便化为新的血肉,就好像从来不曾受过伤一般。

    楚风也猛地站稳了身形,顺势转过身来,看着濡剧。

    濡剧掸了掸身上的一片片寒霜,看着楚风的神色愈发讶异,刚才那股真气,质量甚至还在他的真气质量之上。

    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战斗起来分明就不像个样子,怎么真气的质量会如此之高,他到底是什么人?

    濡剧的神色几番阴晴变化,一时之间也满是迟疑,竟然也不敢妄动。

    楚风握紧了水月剑,身周突然飘舞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轻柔万分,随风飘落,瞬间便将楚风身周数十丈的距离尽数化为一片银白的世界。

    楚风深吸了一口气,他体内所吸收的那些寒气都已经蠢蠢欲动。

    他战斗了这么久,才终于明白,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练剑时候的感觉,是因为他的功法已经变化了。

    这门在寒气驱使之下终于贯通了的无名功法,与他所用的华光十三剑似乎相处得并不是那么融洽。

    但是他所知晓的外功,也只有华光十三剑。

    既然不合适,那么便不用了。

    就像是在白帝陵里一样,只管将功法不断地运转起来,不断地向前冲就足够了。

    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楚风咬紧了牙关,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

    从他的掌心中一缕缕寒气扩散而出,覆盖在了水月剑上,顺着水月蔓延着,只露出水月的剑锋,逐渐地凝聚成为了一口冰刀。

    楚风看着濡剧,而后喉头深处发出了一阵怒吼,握紧了冰刀,便向着濡剧冲击了过去!

    楚风就仿佛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目标明确,沿着一条直线便冲击了过去。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被霜雪所冻结的空间,而在他的身前,是一片即将飘雪的空间。

    濡剧看着那冲来的少年,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致命的破绽,到处都是致命的漏洞,让他愈发震惊。

    这是疯了吗?

    还是在引诱自己?

    濡剧拿起了剑,却迟迟没有出剑。

    因为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出剑。

    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全是漏洞,到底该向哪个破绽出剑,向哪个漏洞出剑?

    濡剧一生大小数百战,无论是面对年轻人的切磋,还是面对比自己更强的高手,都从未如此茫然过。

    因为他也根本没有见过如此的对手。

    修为,经验,表现,真气,四种用来衡量一个人战力的因素本该是一致而协调的,但是在这个少年人身上,彼此之间却完全矛盾,让人根本不知道,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濡剧一时的迟疑让方琼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曾接触楚风,自然不知晓楚风方才排开的真气让濡剧的内心是多么震撼,才有了此时的迟疑。

    濡剧在迟疑,而已经要豁出去的楚风却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握紧了水月,已经冲到了濡剧的跟前。

    楚风握剑,举剑便硬生生砍了下来!

    濡剧横剑,想要用自己手里的一剑架住这一剑。

    这是濡剧最后的选择。

    他一个成名已久,九阶上段的高手,面对着一个破绽百出的少年人,最后竟然选择了守势。

    这样一件事情如果说出去,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即便相信的人,也大抵会把这当成一个笑话。

    但是换了谁在濡剧的处境之下,都不会有足够的自信确保自己能够比濡剧做得更好。

    毕竟,进攻是要冒险的。

    而一招棋错,很可能便是满盘皆输。

    倒不如暂且采取守势,看看情况,在几番守御之下,也能够试探出对手的深浅,再做出更正确的决定。

    高手都是谨慎的,因为谨慎才能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生存下来,将自己提升为高手。

    越是高手,面对那些难以捉摸的对手就越是谨慎。

    这是不变的真理。

    对六界所有的高手而言,都是这个道理。

    楚风的双眼圆瞪着,额头一根根青筋爆绽,双眼之中甚至已经侵入了一缕缕血丝。

    高举的水月怒吼着斩落了下来,扫过的痕迹,是一片凝固的冰霜。

    濡剧横剑,迎上了斩落下来的水月。

    濡剧等着这两剑相接的结果。

    这一次的正面对抗,也许便足以估摸出对方的实力了。

    濡剧想着。

    而后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叮”一声响,手上竟然没有承受任何的力量。

    濡剧的脸色一变。

    他看到那一道冰蓝的剑光直接破开了他的剑,向着他斩落了下来。

    濡剧的脸上满是震惊。

    横向的棕黑色的光辉,与竖直向的冰蓝色的剑光,交织成为了一个十字。

    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冰蓝色的剑光是连续的,而棕黑色的剑光却已然从中间断开了。

    濡剧的剑断了。

    濡剧的剑,面对着斩落下来的水月,就像是早已锈透了的废铁一般,甚至连阻挡都没有能够阻挡一下水月,就被斩断了。

    这怎么可能?

    濡剧满脸的震惊,他的震惊还没有来得及消退,水月便已悄无声息地切入了濡剧的身体。

    从头顶到下肢,一气呵成地,光线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