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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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贼仗剑击于市,万人无不避之者,臣谓非一人之独勇,万人皆不肖也。何则?必死与必生,固不侔也……”甫一至司空府,邵勋就听到了朗朗读书声,不用问了,肯定是徐朗。 果然,徐朗听到脚步声后,立刻出门相迎,惊喜道:“不意郎君竟来此。” “诸事繁忙,有些不敢擅专,须得王妃定夺。”邵勋一脸正色道:“王妃可在?” “在的。”徐朗说道:“今日还问起弘农之事了。” “王妃实乃司空之贤内助,终日操心大事。”邵勋叹道:“世子呢?” “世子出外学习礼乐了。” “哦?”邵勋肃然起敬:“世子小小年纪,却这般勤奋,他日必有一番造化。” “郎君所言极是。”徐朗直接坐了回去,又捧起了兵书。 邵勋也懒得和他掰扯,悄摸摸地溜了。 王妃正跪坐在书房内,翻阅典籍。 以前这里虽然叫书房,但无论是竹简还是纸书,抑或是抄录在绢帛上的书籍,都没几本。王妃更多地是将其作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场所,看看琴谱,写写画画,再煮一壶茶,悠然自得地看着庭院花木,任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但现在已经可以称作正儿八经的书房了。 王妃搜罗了很多经史子集,甚至游记心得,分门别类,一一放置好。需要时就搬来一本,细细查阅。 “宜阳……”案几上摊着一副手绘丝绢舆图,裴妃纤细白嫩的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时不时在“宜阳”二字上转圈圈。 旁边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仔细一瞧,多数是某地距某地多少里之类。 脚步声轻轻响起。 裴妃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邵勋夹着皮裘出现在门口。 裴妃掩嘴轻笑,起身相迎。 “王妃终日埋首案牍,却是辛苦了。”邵勋感叹道。 裴妃会吟诗作赋,写得一首好字,但她并不特别喜欢读书。 现在这个书房,只能说…… 邵勋拿出皮裘,道:“正月里打了不少野物,正好够做一件狐裘,便赠予王妃了。” “为何赠我?”裴妃眼神中有些许惊喜,问道。 “欠你的。”邵勋诚实说道。 “二月了,却不知还能穿几日,为何不早点送来?”裴妃故作不满道。 邵勋眼角余光扫了下四周,见无仆婢在场,便拿着狐裘,走到裴妃身后,轻轻披在她身上。 裴妃下意识远离了几步,但并未责怪,而是白了他一眼,轻斥道:“放肆。” “下官知罪。”邵勋亦退后一步,恭声道。 “下官”一词,最早见于《汉书·贾谊传》中的“下官不职”。 《魏志·杜恕传》中又提到“若令下官事无大小,咨而后行”。 顾名思义,指的是下属官吏的意思。 北魏时,驸马萧综见到公主,以下官自称,表示敬爱。 当然,玩得最花的还是齐神武帝高欢,见到小妾、前皇后尔朱英娥时,恭恭敬敬自称“下官”,然后再爬上床。 “仆明日便找人打制一张胡床,送至府中。”邵勋看着案几前的支踵,说道。 “可是汉灵帝所坐之胡床?”裴妃好奇地问道。 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竞为之。 胡床最早出现在天竺,后传入西域,再传入中原。 “此胡床并非彼胡床。”邵勋笑道。 东汉时传入中国的胡床,准确来说是绳床、绳椅。其实就是一种可折叠的小马扎,椅面用绳子密密编成。 这是原始版,后来随着时间演进,到唐代时就变成一种木制坐卧器具了,还增加了靠背和扶手,舒服多了。 邵勋想做的就是这个。 “那我等着。”裴妃高兴地说道。 邵勋陪着傻笑,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借钱。 裴妃脸上的笑容散去后,见邵勋仍然神思不属地假笑着,低头琢磨了一会,问道:“你正与糜子恢督率大军,进剿弘农贼匪吧?为何突然回了洛阳?” “行军征战,粮草为重,而今颇为不足……”邵勋叹道。 “还有人敢扣你们的粮草军资?”裴妃有些惊讶。 “非也。”邵勋说道:“弘农情势复杂,贼匪众多,有几处需得长期屯驻兵马,这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哪几处?”裴妃已经来到了案几旁。 邵勋不意裴妃竟然问这個,下意识说道:“女几山、金门山、檀山……” 裴妃抽出案几上的一张纸,看了看后,若有所悟。 “你是不是想建坞堡?”她晃了晃白纸,问道。 邵勋有些傻眼。 他还在琢磨,怎么既能在裴妃面前维系面子,还能开口借钱呢,没想到人家已经猜出了一半——事实上,向女人借钱本来就不太有面子…… “是想建坞堡。一共三处,东曰云中坞,中曰金门坞,西曰檀山坞。”邵勋老实答道。 “你的家底,我略知一二。”裴妃笑了笑,道:“坞堡可不是那么容易建的,你想几时建成?” “今明两年。” “倒也不是不可以,人呢?有吗?” “我在收拢并州流人,已得数百户。” “吃食呢?”裴妃问道:“夯土为墙,可不轻松。流人为伱筑城,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吧?” “宜阳诸坞堡帅愿给粮三万斛……”见裴妃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邵勋也不再隐瞒,将这些事和盘托出。 裴妃听完之后,终于明白了。 建坞堡的人手,其实就是流民,但你得让他们吃饱,其间的粮食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邵勋的意思是向宜阳坞堡帅买粮。 乱世之中,粮食很金贵,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但糜晃是弘农太守,他们又率大军耀武扬威了一番,这就存在可能了。 “你做得好一番大事……”裴妃神色复杂地看向邵勋,道:“就这么担心洛阳有事?” “是。”邵勋不想骗裴妃,正色道:“我担心匈奴来攻洛阳,欲有备无患。” “刘元海在并州无人可制?” “几无人可制。” 裴妃沉默了,她愿意相信邵勋的话。乱世之中,没有比他这类能打能拼的军将更让人信服的了。 “公府的钱却不好动用。”裴妃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明日我让裴十六拨钱五百贯、绢千五百匹予你,短期内就这么多了,你先用着。” “这是……”邵勋问道。 裴妃抬眼看向窗外,道:“我嫁入东海王府时的嫁妆,累年经营,在京中却只有这么多。” 邵勋一时失语,不知该怎么说。 “若还不够,卞壸夫妇回京了,我自去想法子。”裴妃又道。 邵勋还是沉默。 “若觉得过意不去,坞堡建成后,带我去看看。”裴妃笑了笑,道。 “好。”邵勋应道。 “你还准备找谁借钱?”裴妃好奇地问道。 “找……找曹军司。” “你也就认识这些人了。”裴妃说道:“曹军司家底殷实,但他却未必愿意出借。与其那般,不如让糜子恢调拨部分军粮予你,他再找曹军司索要即可。” “中尉已给粮三万斛,却不好多要。”邵勋说道:“他还要在宜阳、渑池等地建仓城,储备粮草军资,为西征做准备。” “子恢是老实人,你多找他几次,总能要到一点的。”裴妃说道:“纵只有三五千斛,亦是好的。” 邵勋点了点头。 一万大军,即便算上役畜,出征之时每月消耗的粮食也不过就三万斛出头的样子——斛是容积单位,曹魏基本沿用东汉度量衡,西晋“遵而不革”,此时一斛约20公升,一斛粮(不同粮食密度不同)一般也就相当于后世三十多斤的样子。 一个月就三万斛粮食的消耗,而邵勋所需又何止几个三万斛,确实不好动手脚,只能多种渠道想办法了。 “世事多艰。”裴妃又叹了口气,道:“若洛阳不守,怕是也只能躲你的坞堡里去了。” “不是我的坞堡,是我们的坞堡。”邵勋轻声纠正道。 “又放肆了……”裴妃转过身去,脸有些热,道:“你快些离去吧。” “诺。”邵勋又看了披着皮裘的裴妃一眼,轻手轻脚离去了。 回到大街上的时候,陈有根牵了马过来。 “去曹……”邵勋沉吟道。 “曹军司府邸?”陈有根问道。 “王……”邵勋又道。 “王衍家?”陈有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羊……” “羊市?” “呃,不去羊市了。”邵勋重重地拍了拍陈有根的肩膀,道:“现在手头紧,过几日再让金根、银根、铜根兄弟来买羊,送至坞堡。” “好。”陈有根随口应下了。 就在这时,邵勋远远看见大侄子飞奔而来。 “二叔。”邵慎扶着司空府门前的石狮子,喘匀了气后,方低声说道:“有河南尹的仆役至邵园,邀你赴宴。” “周馥?什么时候?”邵勋问道。 “就今日。” 邵勋脸色纠结了好一会,半晌后才说道:“等入夜后再去。” 这时候的宴会,一般下午开始,经常整到半夜。 如果是晚宴,开到后半夜都很正常。 周馥找自己,意味深长。 邵勋不想被太多人观察到自己的行踪。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epzww3366xs80wxxsxs yjxs3jwx8pzwxiaohongshu kanshubahmxsw7cctbiqu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