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8章 心碎（一）
天依旧阴沉，闷着一口气就是不下雨，让人们的心情一块儿不痛快，有微微窒息的感觉。 山脚，艾尔文打马追上乔戈，一起坐在巨石上休息，周围是人的争吵喧闹，牲口喘息以及车轱辘吱嘎吱嘎的呻吟声。 触目所及，都是护送粮食的队伍，一支三十几人的骨干，外加临时招募的两百新兵，数量不少。 据艾尔文所知，乔戈在码头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能够凑齐这么一支队伍，看得出来乔戈还是有相当威信。 但是，队伍的服装不规整，各种各样破烂的衣衫服饰，大概是穷的连块白布红布之类的标志性物件都装饰不起，每人的手腕上都系了一段红草绳子，让艾尔文想起“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难买来，扯来了二尺红头绳”，极有喜感，也许他们应该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做红绳军。 武器也杂乱不堪，大剑长矛奇缺，破烂的锤子和斧子也少，还有锄头耙子，有人用木板做盾牌，最多的却是棍子。 一群乌合之众！ 不过人多而已！ 艾尔文有些后悔，是不是站错边了。 他们连续走了二十个兰里，大家都累了。溪边有人喝水，挖草根，林子里有人攀爬高枝，咀嚼嫩芽，他们都恶坏了，但奥诺来亲自监视包裹严严实实运粮的车，谁也抠不出来一粒粮食来。 乔戈不许他们休息太久，催促大家上路，准备爬坡，翻过这座小山，因为暴风雨将至，道路变坏之前，他们需要爬上这段泥路。 距离黑宝石城并不是太远，加紧赶路，顺利的话，也就两天的路，后天就可以借助早上的第一缕阳光见到城郭的矫健雄姿了。 吵闹中，蹄声如雷，高头大马扬起一阵灰尘，旋风般冲下缓坡，奔驰而至。 “乔戈，可等到你了！”骑马的男子大喊一声，跳下马背，身手利落。 “蒙迪！好兄弟！”乔戈大笑着冲上去，给了那人一个热烈的拥抱，“这几天战况如何？” “很糟！乔戈！”蒙迪收敛笑容，“粮食紧缺，拼杀却没完没了。眼看暴雨将至，杰夫等得心焦，就派我来接应一下你的救命粮。 艾尔文仔细打量了一下蒙迪。 天气炎热，那人身上穿的着精干单衣，外罩皮甲，穿着皮靴，腰间佩剑，背负强弩，看起来像是法罗兰骑兵的制式装备，只是并不完整，颇有东拼西凑而成的不协调感觉。 他们自然不是黑宝石岛领主的手下，法罗兰的士兵，而是起义军的人员，跟乔戈是一起的，那些东西都是战利品，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抢这么多的战利品，应该是一位猛将。 “行了，松开吧，不用抱这么长时间，我又不是伊妹儿。” 乔戈推开蒙迪道：“我猜你的人消耗的比粮食快，才来接我的……其实是要劫……我的人。” 蒙迪面色难看起来：“是的，那堵墙太高了……没有你，还真不行……就不应该放任你这个大家伙出来养伤这么多天。” 他后退一步，上上下下将乔戈检查一遍，道：“我退下来的时候，他们说你腰部中了一箭，快死了，才一天功夫就已经又活蹦乱跳了。” 那不是艾尔文的功劳，乔戈服用了某种奇药，中箭的腰部虽未痊愈，却已经结痂，对于战斗力并无大碍。 “是啊！死里逃生！”似乎是从死神的召唤下走了一圈，触到伤心处，彪形大汉仰头望天，脸色凄然。 蒙迪却砸了砸嘴道：“就知道奥诺拉是治病良药。” “胡说八道什么？”乔戈佯装大怒，照着胸部一拳，蒙迪哈哈大笑着避过去了。 “算了，不说这些。终于又见到你了，还有新的人，我们得继续拼杀，不然，前面的血都白流了。” “又要死不少人……为了剩下的人能够活下去吧……” 这个理由像是自我安慰。 蒙迪轻轻一叹，扫视一遍准备爬坡的人群，视线最终收回来。 “杰夫还在上面，我们上去再谈。” 他带头翻身上马，乔戈随后，艾尔文也跟了上去，远处巴克雷和哈德利也打马尾随上来。 走过几步，蒙迪勒住马头，转身，视线落在艾尔文等人身上，眼神犀利：“他们是……？” “艾尔文，粮食商人。” 马背上，艾尔文举起右拳到胸口，朝蒙迪点了一下头，算是傲慢地行礼，后面的巴克雷和哈德利也有样学样。 “那些粮食大半是他运来的。”乔戈手指身后的运粮队伍朝蒙迪解释，又对艾尔文介绍，“这位是蒙迪，作为近海游猎者，巡狩过大半个岛屿和附近海域，对岛上地理与近海洋流都知之甚深，如今是起义军五战将之一。” 路上乔戈讲过，五战将是五位近海游猎者，剿杀海妖的骑士，起义军的领导核心，分别是杰夫、梅芙、伊妹儿、乔戈和蒙迪。 艾尔文怪怪地想，这一组名字，姐夫、妹夫、妹儿、哥哥和弟弟都有了，听起来活像团结友爱的一家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结识到一起的。 眼前的蒙迪是一阶骑士，用弩高手，乔戈跟另外两位女性也是一阶骑士，但谈话中提及的领袖杰夫则是二阶骑士，五人之中实力最强。 乔戈继续介绍道：“战场上他就像一支长眼睛的利箭，总能最先朝着靶子飞去。我们能够将清扫外围，将领主的人马逼迫回城，他功不可没。” 但他飞不过那座高墙，艾尔文心想，所以才又费兵又费粮。 “得了吧，乔戈，我们能获胜，那是因为你勇猛无敌，斧子一挥，敌人就屁滚尿流，争着逃走。” 蒙迪回应一句乔戈的赞美之词，收敛笑容，问艾尔文道：“你是外人，为什么去黑宝石城？” “收钱！因为……” “……因为金币和宝石都在领主手里，要想拿到钱，唯有等到攻破城池。”乔戈插嘴解释道。 蒙迪皱眉问道：“所以……你要一直跟着我们？” “跟着钱。”艾尔文指一指乔戈道。 蒙迪脸色变了变，眼珠转转，笑眯眯地道：“赌得有点大啊。该说你年轻有为，胆识过人，还是年轻妄为，不知死活？” “本人只是赌点钱而已，两位却是要赌命的。”艾尔文淡淡地回答道。 “哦……”蒙迪重新认识一番艾尔文，“我劝你小老爷，别要钱不要命。” 艾尔文挺起胸膛，自信地笑道：“本人自有脱身之术。” “而且大局已定，不是么。” “有了粮食，攻下城池，大家都有钱，有命。” 蒙迪意味深长地看了艾尔文一眼，对乔戈道：“带着这个小子可以，但只能带他一个人。” “好歹杰夫也是起义军的领袖，好多人都指望他呢，万一有个闪失，我们可担当不起。” “好歹也得注意点安全，现在又是这种状况，人心惶惶的……” 乔戈笑了笑，点头道：“注意安全是应该的。” 艾尔文沉思片刻，迟早需要跟起义军的首领打交道，攻城之后的报酬问题也得让他知晓，人少的时候，反而比较容易说话，如果大家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莫衷一是，好事也得黄。 他笑了笑，对两位侍卫道：“我自己上去，一会就好。” 马背上，巴克雷和哈德利伸长脖子，看了看山顶，距离有些远，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扑上去怕是来不及。他们又看了看乔戈、蒙迪和艾尔文，脸色不悦。 “还有，兵器交出来。”蒙迪的手伸向艾尔文。 巴克雷的马鞭遥指蒙迪，道：“不要太过分，你们领袖的命值钱，我家主人的命更金贵。” 蒙迪不为所动，看着艾尔文面无表情，语气冷冰冰地道：“杰夫一离开就还给你。” “不同意就不可以跟上来。” “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我们的领袖的命关系到更多人。” “留在这里，对大家都好，你的钱又不会跑掉。” 艾尔文看向一旁的乔戈，乔戈的却在仰头望山顶，似乎是急着跟兄弟见面，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艾尔文摘下佩剑，耸了耸肩膀，道：“入乡随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