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你是电你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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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人,好疼。” 随着一声惊呼,贯氏回过头,眼泪汪汪,自家良人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一回来就吹了灯烛,然后将她按坐在席子上,解开了头,还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捋起闻了闻。 就在贯氏心脏狂跳之际,张敞却一本正经地给她梳起头来,劲还贼大。 此刻,张敞也不管撅着嘴的妻子,正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而兴奋,一时间难以言表,只将那高价买来的玳瑁梳子塞到她手中:“吾妻,你也来给我梳梳!” 贯氏莫名其妙地起身,这年头男子的头和女子一般长,张敞的头保养得很好,解开髻后,能一直垂到腰上。 贯氏十分温柔,轻轻用玳瑁梳为张敞梳着头,却被嫌弃太轻太慢,只能加快度,手都酸了,直到一次猛地梳下后,梳齿尖端出了轻微亮光,并听到微弱的爆声。 这就是张敞想让她看的东西:“没错,果如西安侯在那《雷虚》中所言,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此阳与阴夹持,则磨轧有光而为电也!” 贯氏懵懂地点头,却不觉得奇怪:“良人大概很少给人梳头,故不常见。但吾等女子,从小便相互给姊妹梳理长,这类场面,几乎月月能见到。” 所以她们根本没当回事,更无人试图解释这一闺中之事情,直到西安侯《雷虚》篇出现。 他说,这种日常生活常见的现象为“摩擦生电”,且与天上的雷电是同一种! “雷电可是能劈死人的。” 贯氏有些难以接受,张敞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然他们《左传》一派也有好预言的臭毛病,但对天人灾异却是嗤之以鼻的。左传的作者还在书《昭公十八年》各国6续失火一事里,借着子产的话,提出”天道远,人道弥“之说,认为天象与人事无关。 “左传为春秋内传,而《国语》为春秋外传,其中亦言,阴阳分布,震雷出滞,倒是与西安侯所述的‘阴气伏于黄泉,阳气上通于天,阴阳分争故为电’不谋而合。” 任弘特地将正电荷说成阳,负电荷说成阴,正好接上了先秦《国语》《庄子》中已经泛滥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又能让汉人容易理解接受。 而能证明摩擦生电办法,他一口气在文中提了六七种,不要太多。 出于好奇,张敞非要一样样尝试着来。接着,他便在黑黝黝的屋舍内反复脱毛皮裘服,直到贯氏打着哈欠说:“衣上确有火光,振之迸炸有声,如花火之状。” 而更简便的办法,则是将贯氏那些珍爱的绫罗绸缎,用手摩擦良久,直到有火星迸出。张敞不由想起往年冬天十分干燥时,夫妻相互整衣触碰,会有噼啪声和刺痛之感。 据西安侯说,拼命摩擦狸猫的皮毛,也能出静电火花之声,只可惜张敞家捉老鼠的狸奴太灵活,晚上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根本逮不到。 折腾到大半夜,贯氏也渐渐信了那套理论,但却产生了一个疑问,咬着贝齿,在灯下欲言又止。 张敞觉妻子异样,鼓动她半响,贯氏才羞红着脸,怯怯道: “此阳与阴夹持,则磨轧有光而为电也,如此说来,男**阳交合时,也会有电?” …… 次日,和妻子做了一晚上试验的张敞满脸疲倦地离开了家。 今日轮到他休沐,正好能去郊外看看热闹,走到横门时,正巧遇到了皇曾孙乘着马往北门走去,二人都没睡好,哈欠连天的,不由相视莞尔一笑。 回家拉着妻子做各种试验,这是近日来,关心这场论战的长安士人官吏常做的事。 只是有的实验轻易成功,有的实验虽屡屡失败,却让人乐此不疲。 张敞对刘病已道:“如今长安城里的士人官吏,多半都信了西安侯之言,阴阳分争而生电。” “唯一的疑问是,这人间常见之电,与天上的雷电,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不同于自恃才高,咄咄逼人的杨恽,刘病已倒是十分喜欢张敞,二人一同骑行而出时,看着天上乌云密布,恐怕又有雷雨了,今年冬天的气候确实很奇怪。 但已经没人关心“冬雷灾异”,连那封《弃珠崖议》也没人讨论了,整个长安京兆,都只关心西安侯是否真的能抓到雷电。 西安侯在文章里,以雷电烧焦人的头、皮肤、草木等五个例子来证明雷电的本质是火,与地上玳瑁丝绸产生的电一样,只是力量一小一大。 但相比于所有人都能随手证明的摩擦起电,想要捕捉闪电,谈何容易。 他们去的方向是长安东南十多里外的乐游原,此地是长安南郊的最高点,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刘病已常年往来长安与下杜史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这几日,西安侯告了假,带着人几乎跑遍了长安近郊,哪里有雨便追着过去。” 而想要找西安侯所在也十分简单,只需要眯着眼睛凝神眺望,就能看到乐游原上,总会升起的两三只“飞鸢”,被线牵引着,放得老高,与后世的风筝并无区别。 这倒不是任弘的明,而是世上已有之物。墨子、公输班曾经制作过的木鸢、竹鹊难以考究,但汉初时,那位“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淮阴侯韩信竟也将此物用于战争中。 韩信曾自诩将兵多多益善,经常打大军团会战,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一只高高升起的绸制飞鸢,便是最好的进攻信号。 民间更有种说法是,淮阴侯曾利用这飞鸢测量未央宫,打算乘高皇帝征陈豨时,挖地道偷袭未央宫。 刘病已倒是觉得,此说乃是吕后的诬陷,对淮阴侯韩信,他是敬佩又惋惜的。 从那之后,飞鸢风筝一直是汉军中常用的通讯手段,如今被西安侯稍加改造,变得更结实,能飞更高,如同凡人给予苍天的信号。 张敞和刘病已纵马过去,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前些日子降下的积雪持久不化,但野外却仍有不少轻侠、富人和农闲的百姓来远远围观,寻来柴草烧了堆火,有钱的温着酒边喝边聊,穷点的就只能在边上蹭一点热量。 “人是一日比一日少了。” 张敞在未央宫内上班,好容易才能来一次,整日游手好闲的刘病已却是西安侯队伍里的常客。 他指着周围对张敞道:“三日前,整个乐游原都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得由京辅都尉派兵驱散一些,更有不少高官显贵前来,大司农田延年也赫然在列。” “昨日天大寒,没有厚衣裳的人也待不下去了,6续离开。” “时至今日,人已少了七成,只剩三四百人了。” 不过有一批人,却是雷打不动每日都来的,那便是高冠博服的儒生们,他们穿得十分郑重,端坐在一间草庐中,因为《礼记》曰:“有疾风迅雷甚雨则必变,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 博士和贤良们虽然勉强接受了人间常见的摩擦生电是阴阳相冲所致,却依然坚持认为,雷电是天怒! 西安侯任弘胆敢妄议天相,乃是妖言惑众,定会引来苍天暴怒,这群博士聚集在此,就是为了看天雷将任弘劈了。 当然,在连续三四天不见任何成果后,他们也敢放声嘲笑任弘说大话了,就算天雷不将他劈了,事后宣扬出去,西安侯也将名声扫地,甚至会被朝廷惩罚。 任弘此刻也裹着厚厚的衣裳,站在距风筝不远的地方,有些愁地看着乌云密集的天气,真希望今天会打雷啊。 他当然不会亲自去持线,操作风筝的,都是从长安市坊重赏募来的轻侠勇士,穿上绝缘的厚厚裘服,戴着很厚的麻布手套——任弘本来想向朝廷申请用死刑犯,但考虑到真引了闪电,儒生们也会借口说闪电劈的是有罪之人,所以只能募身世清白的壮士。 刘病已和张敞过去见礼,张敞有些促狭地问道:“西安侯,这是多少回了。” “已经失败五次了。” 任弘瞥了眼远处幸灾乐祸的儒生博士们,有些无奈,一向擅长给别人设陷阱的他,这次却给自己挖了个一个大坑。 果然啊,文科生还是不要轻易跨界! “该死的富兰克林,你这试验到底靠不靠谱?” …… ps:晚上还有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