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武唐第一佞臣在线阅读 - 第一章 寒酸的献俘大典

第一章 寒酸的献俘大典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春二月初二,巳时四刻。

    熊津舰队凯旋,航行两个多月,横穿浩瀚黄海。绕过莱州成山,沿着海岸航行,驶入渤海区域,停泊在莱州湾。在河南道青州,千乘县东北部(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成功踏上大陆。

    海边人山人海,都是卫士家属,卫士下船那刻,现场彻底混乱。无数老弱妇孺,仿佛疯子似的,潮水般涌过来。武康心惊胆战,火速发布命令,阻止人潮靠进。

    所有将领亲卫,守住全部船板,拉出弧形警戒线。长枪马槊向外,陌刀横刀出鞘,强弓劲弩张开。青州各级官员,以刺史为代表,都在嗷嗷咆哮,神情异常焦急。

    其中有个大嗓门,罩着葫芦喇叭,仰着头吆喝:乡亲们别着急啊,不要拥挤踩踏,船队已经返航。你们等了几年,不差几个时辰,武将军会安排的...

    武康已然明白,眼前的老百姓,都是卫士家属,也都心急如焚。无论熊津士兵,还是留守士兵,至少离家两年。于是召集部将,快速拿出对策:以折冲府为单位,以团队为基数,分批走警戒线。

    现场噪音嘈杂,所有外地府兵,竭力维持秩序。人潮人海之中,卫士配合民兵,硬生生开通道。果毅都尉领头,每团约三百人,缓缓走入人群。州县所有官吏,都在大声呐喊,安抚家属情绪。

    然而没有卵用,父母抱住儿子,妻子攥住夫君,孩子抱着父亲,都在放声痛哭。渡海出征的卫士,离家实在太久,只能以此宣泄。悲哀夹杂庆幸,重逢或者死别,释放最真诚情绪。

    家属找到亲人,重逢搅动泪腺,哭的撕心裂肺。找不到亲人的,代表战死沙场,哭的声嘶力竭。武康喟然叹息,站在防线中央,抬头仰视天空,强行放空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卫士的呵斥声,将他拉回现实。两个白发老人,三个中年妇人,带着七八个孩子,被卫士拦在线外。他们跪地稽首,老丈泣不成声,询问急不可耐:我的三个儿郎,都渡辽海出征,为何还不回来?

    这是个贫困家庭,明显营养不良,身材干巴瘦弱,衣袍都是补丁,脸色蜡黄无神。武康心里难受,俯身扶起老丈,强行挤出笑容。腹中千言万语,只崩出四个字:我很抱歉。

    老人直接昏厥,老妪哭天抢地,众人无言以对。钱顺赶紧掐人中,袁公瑜违心安慰:“老丈不要悲哀,你家三个郎君,都在海外驻守。他们安然无恙,明年这个时候,就会西归大唐。”

    公瑜面相憨厚,说谎话脸不红,穿的红色官袍,更具有说服力。他们信以为真,竟然破涕为笑,不停鞠躬行礼。武康再次叹息,多给一年希望,又有什么意思?

    骚乱持续到午时,百姓渐渐散去,卫士临时搭帐篷。武康带领部将,会晤青州官员,以及船司官吏。交接各种文书,把熊津道舰船,俘虏的全部敌船,交给青州船司。

    走完繁琐程序,队伍继续西行,沿途解散军府。靠着朝廷公文,途经各州各府,得到食宿补给。离开山东半岛,散去所以府兵,诸将领的亲卫,押解一万五战俘。

    三月初八午时,进入洛州地界,武康的郁闷心情,逐步被思念替代。前年六月离开,将近两年时间,着实想念妻女。说起来挺混蛋的,显庆二年至今,七年多的时间,年年都会出征。

    两次西击突厥,两次东征百济,一次北伐漠北。东征西讨北战,呆在家的时间,好像不足一年。这种揪心生活,就不是人过的,我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而是大傻子。

    有时候也会想,如此奔波忙碌,到底为了什么。媚娘地位很稳固,我的奉辰将军,就能衣食无忧。无论如何努力,只要外戚身份在,只要李九还活着,不会让参知政事。

    何必自我作践,着战甲拎战刀,告别家庭温馨,天南地北砍人。七年戎马生涯,军功越积越多,官职原地踏步;奖励越来越少,刀疤越来越多;罪孽越积越重,良心越泯越灭,像个傻缺似的。

    索性打定主意,好好休息几年,没有我大武康,朝廷照样打仗。老婆孩子热炕头,再静等媚娘上位,混他个逍遥王爷。穿着绫罗绸缎,手里举着鸟笼,带几个狗腿子。上街耀武扬威,调戏些小娘子,也是一种享受。

    途经东都洛阳,得知李九不在,部队继续西行。每天呆在军营,军务分配出去,做个甩手掌柜。亲卫每天外出,带回各种消息,离开两年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同等大事改元,龙朔成为历史,迎来麟德元年。李九的坏毛病,频繁更改年号,从永徽到显庆,从龙朔到麟德,以示与众不同。他爷爷李渊,武德年号用终身,他老子李世民,贞观年号一辈子。

    去年五月份,蓬莱宫含元殿,正式宣布竣工,做为外朝正衙。李九赶紧搬家,把原来的大兴宫,即后来的太极宫,改名为西内。在宣政殿常朝,在紫宸殿内朝,彻底告别老窝。

    而在军务方面,西线火药桶,终于有导火索。吐浑谷部内乱,吐蕃大举进犯,一路势如破竹,尽破大唐羁縻州。吐谷浑可汗曷钵,带着弘化公主,以及残兵败将,流亡大唐凉州,申请徙居内地。

    李九没有同意,以凉州都督郑仁泰,为青海道行军大总管。率领右武卫将军,独狐卿云和辛文陵,屯兵凉州和鄯州,以防备吐蕃进攻。到了六月份,朝廷命苏定方,为安集大使,节度诸军务。听到这个消息,武康感触良多,吐蕃人搞事了,大唐的西方边境,从此风起云涌。按照史书记载,老冤家郑仁泰,会在今年病死。恩师苏定方,年逾古稀之年,还要在西北边陲,听啸啸马鸣,感瑟瑟寒风。

    都七十三岁了,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排挤边关。心中有种预感,他的戎马生涯,会在西陲结束。自责涌上心头,本来就受排挤,收我为徒之后,更是雪上加霜。那些门阀世家,武家姊弟的政敌,都会针对他的。

    西域也不安稳,弓月部落反叛,重兵攻打于阗。安西都护高贤,为于阗行军总管,率军火速解救。突厥鼠尼施部,率部攻打庭州,刺史来济战死。媚娘的老政敌,自己的老对手,已经全部死亡。

    可高兴不起来,武康可与笃定,上述全部叛乱,都是吐蕃煽动。他们野心勃勃,想要插手西域,想接管西突厥。恐怕至此以后,幅员辽阔的西域,吐蕃大唐和突厥,会上演博弈狗血剧。

    还有更无奈的,中亚大食国崛起,吞并波斯和拂菻。边境接壤西域,大唐与大食之间,必然爆发冲突。武康冥思苦想,好像在玄宗时,双方爆发了战争。

    大唐战败退出,中亚宗教文化,成功渗入新疆。遗留历史问题,一直到了后世,也是十分棘手。不过无需担心,我今年二十九岁,活不到那个时候,就别操闲心了。

    也有些好消息,去年十月朔日,李九开始训练太子。年仅十岁的李弘,每五天在光顺门,协助处理政事。不起眼的消息,透露很多诡异,首先李九宠太子,想早些培养他。

    其次李九的身体,风疾已经严重,爆发更加频繁,否则不会如此。那么机会来了,朝廷诸多政事,媚娘更好参与。一代女皇武则天,开始肝帝练级,积累从政经验。拉拢朝中大臣,把等级提上去,才能君临天下。

    今年正月份,原云中都护府,兼并单于都护府。改为单于大都护府,辖区整个内蒙古。四外甥李旭轮,今年不到两岁,先被封为殷王,又兼单于大都护。

    此乃惯用套路,亲王担任领导,长史处理政事。武康也被套路,队伍回到长安,得到恶心消息。李九在二月下旬,觉的长安炎热,带着老婆孩子,去万年宫避暑了。我的老婆孩子,接受媚娘邀请,也跟着过去了。

    留下两个宰相,就在春明门外,举行献俘仪式。他就是个坑货,这盆冷水浇的。本来还幻想着,身穿黄金战甲,骑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接受百姓欢呼。

    现在化为乌有,人家李九说了,长安城外献俘,城们都不让进。主持大典的宰相,都是他的熟人:太子少师许敬宗,同东西台三品;西台侍郎上官仪,同东西台三品。

    许敬宗没的说,关系相当的铁,同穿一条裤子。朝堂诸多政敌,给爷俩取绰号,叫作“戊戌合流”,取姓氏的谐音。因为那年戊戌月,爷俩互相勾结,诬长孙无忌谋反。

    说来很凑巧,爷俩再次合作,扳倒宰相许圉师,牵连大司宪杨德裔,也是在戊戌月。武康得知以后,心里都是吐槽:你们这些渣渣,应该叫戊戌变法,或者宁汉合流。

    而对于上官仪,两人关系尴尬,曾经也是朋友。也曾定下婚约,未出生的儿子,娶他未出生孙女,貌似叫上官婉儿。后来自己遭难,打入死牢斩立决,这个老不死的,跑去监狱退婚。

    果断成全了他,当面撕毁契约,了结这桩破事。上官仪也因此,遭受流言蜚语,无情无义的污点,已经伴随终身。两家形同陌路,见面就会尴尬,曾听媚娘说过,老家伙恨武家。

    起身媚娘更恨,想弄死上官仪,李九却拜他为相。某种程度上说,当今朝政大权,紧握皇帝手中。媚娘只能参政,没有决策权利,更通俗的讲,只是个女秘书。

    如果所料不差,此次献俘大典,有史以来最寒酸,军乐队都没有。上官仪主持着,按照既定套路,代表皇帝陛下,首先训斥贼酋。义正辞严,声色俱厉,都是些场面话。

    大概意思是:扶余忠胜、忠志,尔等包藏祸心,起兵反抗天朝。掀起海东纷争,指使生灵涂炭,你们该当何罪;倭国川岛皇子,呆在弹丸之地,吃喝拉撒睡呗,出来浪什么浪。聚集乌合之众,阻我大唐天威,你们该当何罪?

    被点名的这些人,全部跪在地上,诚心祈祷忏悔,祈求天朝开恩。结果不言而喻,李九为表仁慈,全部诏书赦免。百济两位王子,连同叛军骨干,安排义宁坊百济馆,去找父辈团聚吧。

    同时在修真坊,武康家宅对面,修建倭国馆宅。倭国川岛王子,包括手下将领,全部软禁其中。更匪夷所思的,明日香小公主,不再软禁名单。

    也没处理方案,甚至没有名字,好像这小丫头,根本没被俘虏。武康表示不解,在报捷公文中,明明写了名字,怎么被勾去了?

    眼角余光询问,见敬宗满脸猥琐,一时生无可恋。不用想也知道,倭女端茶倒水,朝廷已经知晓。估计举报的人,就是袁公瑜,这个老不死的。

    然后媚娘吹风,说臀大好生养,批给爱弟做妾。李九也同意了,估计在他眼里,倭公主是垃圾。那照单全收,反正妾室很多,一只羊咱赶着,一群羊就放着。

    按照既定套路,倭国百济战俘,全部打入奴籍。七成归司元(户部),分配到司平(工部)署,下发将作监等。或搞基础建设,或去兴修水利,做各种苦力活儿。

    一成赏给大官,带回家做奴婢,而最后的两成,赏给出征将领。武康分了四百,全是倭国战俘,感觉十分头疼,因为连年出征,每次都赏战俘。长安洛阳的宅院,以及三百亩官田,早就放不下了。

    家里没做买卖,也没用人地方,着实不好安置。以往赏的战俘,都会送给新城,在官田里劳作。上次北伐铁勒,分的战俘太多,公主田饱和了,她便送给长孙家。

    武康思来想去,还是送给新城,任凭她处置吧。想送礼就送礼,想卖掉就卖掉,多少能换些钱的。这些外籍战俘,是奴婢的来源,很受人牙欢迎。特别是百济人,受新罗婢影响,唐人十分喜欢。

    分配完战俘,开始论功行赏,将士军功文书,早就传给中枢。武康在文书里,不贪部将的功,还把自己的功,悄悄分给他们。不是情操高尚,而是战功没用,因为外戚身份,李九不会大赏。

    与其白白浪费,不如分发出去,还能收买人心。节目效果很好,与他共事的将军,除了扑街郑仁泰,基本感激涕零。众折冲府官员,提起武大将军,都会交口称赞。

    俘虏进城之后,上官仪读赏赐。左骁卫中朗将,黎阳县开国公,上柱国刘仁愿,升左奉辰将军。赏赐官田百亩,金银珠宝无数。

    武康差点乐了,仁愿混的不错,少将升为中将。进入左奉辰卫,就是我的手下,我会罩着你的。以后有时间,去找李义府,和他好好沟通,不让他为难你。

    御史污蔑仁愿,图谋割据海东,都是义府指使。他想搞死刘仁轨,曾给仁愿去信,利用职务之便,悄悄处决仁轨。仁愿于心不忍,义府怀恨在心,就给他扣屎盆子。

    小奸臣李义府,太不是东西了,办的不叫人事。仁愿渡海出征,抢滩登陆熊津,也曾身先士卒。孤身镇守百济,历经千辛万苦,终有今日局面。你小子诬陷他,于心何忍啊?

    武康轻叹气,以后有机会,和他谈谈心,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丫别太嚣张。封赏继续宣读,司宪大夫袁公瑜,封上轻车都尉,正四品的勋官,享受四品待遇。

    他的司宪大夫,以及西台舍人,都是正五品上。给四品勋官,也算不错了。右武威卫将军孙仁师,加义乌县开国子,正五品的爵位,子孙可以继承。

    轮到自己头上,武康又凌乱了。给了个上柱国,勋官的最顶级。还给个宣威将军,从四品武散官。都是些鸡肋,除了多拿工资,其他毛用没有。

    散官分文武,没具体职务,有具体俸禄。文散官最高级,开府仪同三司,李勣拥有此职。武散官最高级,骠骑大将军,貌似整个朝堂,没人有此殊荣。这些文武散官,多分给官二代,让其混吃等死。

    还有更坑爹的,为了统兵东征,检校右武威大将军。临时上将军衔,也被李九收去,原本还以为,能检校右武威卫,看来活在梦里。真想问问他,我打了大胜仗,官职却被回收,你到底有多坑?

    转念想了想,现在的名号,也十分吓人:左奉辰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将军,上柱国宣威将军,金华县开国公。实职和武散官,爵位和勋官,大唐的官类,就差文散官。

    家境很显赫,也该知足了。媳妇崔小晴,封楚国夫人,长女武闹闹,封东阳郡夫人。如果次女武秀,也能封个夫人,人生就会完美。不知不觉间,到了财物赏赐。

    武康瞠目结舌,望着清单朱批,久久不能回神。以往出征归来,朝廷赏赐的财物,李九只给清单。我的全部赏赐,每半年的俸禄,被他强行扣下。送给他妹新城,做青春损失费,和二丫抚养费。

    这次御笔朱批,拿着这份清单,能去司元领东西。感觉很不科学,李九突然大方,肯定藏着猫腻,是在试探我吗。于是果断决定,领出赏赐之后,乖乖送给新城。

    献俘典礼结束,交还鱼书公文,交出黄金斧钺。上官仪拿着,礼仪性见礼,直接转身离去。武康本想进城,去被敬宗拉住,来到城门楼上,会面刘伯英将军。

    爷俩也是战友,曾经共征百济,关系也算要好。武康呵呵见礼,忽然觉察不对,打量他的鱼袋,拱起手恭喜道:“这才几年不见,叔父又高升了,左监门大将军,可喜可贺呀。”

    刘伯英呵呵:“好你个武变之,你能升官发财,我就不能上进?其实是这样的,去年柳州叛乱,我与冯士翙将军,立下些许功劳。承蒙圣人不弃,封左监门大将军。先不说这个,这是皇后手书,赶紧看看吧。”

    见他们神色焦急,武康微蹙眉头,道完谢接过信。读完长舒口气,没有什么大事,让我去万年宫。媳妇要变望夫石,闺女也闷闷不乐,吵着要见老爹。

    露出会心微笑,战俘文书和清单,塞到敬宗手里:“劳烦叔父帮忙,把这两样东西,转交新城公主。皇后紧急召见,可能有些急事,我立刻去万年宫。”

    气氛瞬间压抑,伯英仰头看天,敬宗脸色难看。武康又蹙眉,仔细打量他们,言辞陈恳道:“两位都是长辈,到底发生何事,还请叔父明言。”

    敬宗看着清单,呆愣半分钟,送回两份文书。苦笑着摇头,嘴唇抽动着,最终欲言又止。武康心头猛颤,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老许缄默,都是天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