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九节 大会
大量豕人离开,整个雷角城改变了拥挤状况,变得松缓又冷清。 天浩对雷角城的定位有着清晰认知:如果不解决粮食供应问题,太多的人口只会给城市本身带来麻烦。赤蹄城与磐石城方向的道路已经开始修建,预计明年夏天完工,到时候三地之间无论物资交流还是人员往来都很方便,消耗时间也能大大缩短。 除此之外,解决粮食问题的重点就是土豆。 伊丽莎白已经在大陆南方站稳了脚跟,她正逐步实施计划。爱普镇位置特殊,斯图尔特带着拉杰什的佣兵小队向海边岩洞里运送了大批马铃薯,“大毒蛇号”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往返于这条航线……就目前来看,磐石城已经储备了足够整个雷牛部春播的马铃薯。 这种高产农作物不需要种子,只要发芽,培植一段时间,它们就能自行成长。 明年春天是真正的希望时节。 现在的冬天虽然寒冷,却同样不能浪费。 时间很紧凑,非常重要。 …… 牛族领地,雷角城。 平林寨头领广胜带着儿子广涛走进大殿的时候,看到一排排整齐摆放的椅子,还有多达数百名参会者。 自从天浩接掌族长之位,整个雷角城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开始运转。 肃清已经完成,庞大的贵族阶层被连根拔起,他们丰厚的财产没有进入天浩的私人腰包,而是成为了雷角城公共仓库的合理补充。尽管有极少数声音认为年轻族长做得有些过分,不该将所有贵族全家抄斩,至少该留下那些孩子……这种论调很快被铺天盖地的支持者呼声淹没,斩草除根不能算是一种暴行,而是为了从根子上杜绝潜在威胁。 从磐石城运来的物资其实不多,主要是冻鱼和腌肉、盐和布料。天浩下令打开雷角城粮仓,在工作人员细致的调查基础上,对城内平民实施全方位的配给。 “让大家过一个快乐温暖的冬天。” 这是年轻族长的命令,也正因为这道命令,他获得了来自平民阶层压倒性的支持。 无论走到大街小巷任何地方,都能听见“他是我们的族长”之类的话。 很多人把家里的神灵雕像换成了天浩。野蛮人的雕刻技艺很不错,尤其是那些手艺精湛的家伙,他们可以用木头把人雕得活灵活现,由此在雷角城里掀起了雕像新旧交替的风潮,从中很是赚了不少好处。 天浩对军功者的态度从未有过变化,尤其是巡游之夜当众表态,以及接下来针对军功者颁布的各种福利性族群条款,更使他得到来自军人阶层的全方位拥护。新条令明确规定:不得以任何借口断绝对因战功致残者的日常配给,不得缩减其待遇,一旦出现上述情况,所属民政管理人员以连坐论处,视情节轻重,全家抄斩或处以流放。 族群领地不仅仅只是一座雷角城,还包括大大小小上百个村寨。 天浩第一时间派出大量信使,向各个村寨传递命令:所有头领必须在规定时间前往雷角城议事。 一个体格彪悍,长相美丽的牛族少女微笑着走过来,她很有礼貌,尽管进入大殿前已经有守卫两次验看过广胜父子的身份铭牌,她仍然没有忽视这一环节,反复对比铭牌上的文字和花纹,直至确认无误,这才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带着这对父子来到属于他们的座位。 “阿爹,她长得真好看。”看着远去的侍女背影,广涛显得有些意犹未尽,他举目张望,发现会场内靠着墙壁位置还站着十几个装束打扮一模一样的侍女,顿时感觉发现了新大陆:“你看那边,这些女的真漂亮啊!” “坐下,别那么没规矩。”广胜用力拽了一下儿子的衣服,声音压得很低:“这都是大王的女人,看看就行了,别胡思乱想。” 年轻人对美色的诱惑抵抗力一向很弱,何况广涛在这方面也有着特殊爱好。他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坐在椅子上不断搓着手,用羡慕且酸溜溜的口气说:“阿浩一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女人,而且他只喜欢阿依。” 广胜猛然转身,用凶狠的眼睛盯着儿子,一字一顿地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准再提“阿浩”这两个字。必须尊称他为殿下,或者大王。” 看到父亲如此强硬,广涛有些发慌,连忙讪笑着改口自辩:“……我……阿爹,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以前说惯了,一直改不过来,而且我从不在有外人的时候这样叫他。” “必须改!”广胜的表情森冷又严肃:“我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祸从口出。你想想看,他以前只是一寨头领,后来变成了城主,然后是领主,现在更是成为雷牛之王。我们几乎参与了他晋升的每一个环节,平林寨的规模也因此得以扩大……阿涛,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毕竟你的年龄与殿下差不多,有上进心是好事,但一定要分清楚对象。有些人从生下来就得到上天眷顾,有神灵保佑,再加上他自身的努力,才能得到今天的一切。” “我明白。”广涛连连点头,心悦诚服,脸上全是恭顺的神情。 类似的话父亲说过很多次,广涛是个跳脱的性子,他没有坏心,也丝毫没有轻视天浩的意思。当然,的确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却在很多时候都变成了刺激广涛努力追赶的强劲动力。 “至于女人……”看着坐在旁边的儿子,广胜温和地笑了:“咱们这些年做得很不错,会议结束后你可以求见殿下,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他通常都会答应。” 大殿里人多,父子俩交谈的声音很小,周围的人听不见。 广涛把注意力从侍女身上转移到别的方向。他在兴奋中发出惊叹:“阿爹,这次参加会议的人真多。” 广胜点点头,发出骄傲的声音:“咱们雷牛部现在比以前兴旺多了,听说新设了很多寨子,领地范围一直扩大到东北方向的海边。” 忽然,旁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呵呵,是啊,以后我们再也不用为了盐发愁。” 父子俩抬头一看,只见山游寨头领光寿笑嘻嘻地走到面前,在标注着他铭牌上同样文字的椅子上坐下。 彼此都是熟人,关系也很亲近,广胜笑着抡起拳头轻轻擂了一下光寿的肩膀:“你怎么才来?” “已经不算晚了。”光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道:“说起来还是托了大王的福,他让信使带给我五匹马,这次我和下面的几个人才能一块儿来到雷角城。“赶时间抢速度”,这是大王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现在也一样。”广胜对此深以为然:“你看看磐石城的发展速度,再看看雷角城,区别真的很大。我可不是说前任大王的坏话,也没有诋毁他的意思,我有种感觉,阿浩会带着我们雷牛部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兴盛。” “老弟,注意你的言辞,现在得尊称他为殿下。”光寿意味深长地笑了。 广胜神情变得很是尴尬,有时候说顺了嘴的确很难改过来。他看着缩在旁边捂着嘴“吃吃”偷笑的儿子,抬手抹了一把脸,自嘲地笑了起来。 大殿里的气氛很热烈,坐在这里的全是各寨头领,以及担任重要职位的百人首和祭司。天浩分派信使,给所有村寨都带去了五匹马,至于参会人员则由各寨自行决定,可以多,也可以少,前提是必须在规定时间抵达雷角城。 上午九点,天浩在卫队的簇拥下,沿着侧面通道走进大殿。 坐在高大的王座上,他俯视全场。巫且担任司仪,觐见程序没有以前那么复杂,省去了繁琐耗时的各人介绍,这得益于天浩强大的记忆力,他可以过目不忘,对应文本名册,配合图表,他迅速认清了一张张陌生面孔,牢记着所有人的名字。 热闹的大殿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巫且站在王座旁,高声发令。 “起立,跪!” 众人纷纷离开座位,在联排前后预留的空地上屈膝跪下,面对新任部族之王庄重行礼。 这是必不可少的觐见礼节,天浩一直没有将其省略。北方蛮族的社会结构与文明时代有很大差异,最高掌权者的地位对族群统治至关重要。所谓滋油冥煮,只会导致整个部落群体分崩离析,尤其是在科学技术尚未进化到决定性高度以前,强行改变整体社会框架只会引发灾难性后果。 天浩抬起右手,做了个向上升起的动作:“起身,都坐下吧!” 群体的致谢声不算整齐,却足够洪亮。 “本王执掌族权,很多事情需要与诸位共同商议。”天浩面露微笑:“下面,请诸位看看本王修订过的族规。” 二十名身穿淡青色衣袍的侍女分别从四个通道口走出,她们端着厚厚的文册,顺序递给每一位参会者。洁白的纸张,整齐的黑色方块形字体,所有这一切都让头领和百人首们感到惊奇。 天浩没有把纸张变成自己的私产。文化与科技推动需要极其有效的载体。无论纸张还是印刷术,都被他毫无保留主动交给了大国师巫彭,并在全族范围内得到全力推广。 “这纸可真白啊,比以前我见过的纸光滑多了。” “这字是怎么写上去的?嘿,擦不掉啊!” “我说你们几个叽叽咕咕什么啊!没听见大王刚才说的吗,这是新的族规,都给我老老实实地看。” 接下来,长达十多分钟的时间,整个大殿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议论,乱哄哄的声音也由小变大,在空旷的殿堂上空回荡。 天浩低头慢悠悠地喝着茶,讨论商议是必然的过程,在某些特殊问题上他可以独断专行,但表面上的“温和”态度却必不可少。 放下茶杯,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侧面的巫且,后者会意地点点头,面朝台下大厅,发出中气十足的命令。 “请诸位安静。” 这间大殿经过特殊设计,从王座这个位置说话,音波能够产生增幅效果,让所有人听见。 混乱的议论顿时平复。 天浩脸上继续浮起公式化的微笑:“都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我想就这本修订过的族规,听听诸位的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现场一片安静。 这不是天浩想要的结果,只是他早已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冷场。微微一笑,抬手指着坐在下面的山游寨头领,直接点名:“光寿,你来开个头,结合你山游寨的具体情况,好好说说。” 这种场合需要表演者,光寿就是那个被选定的示范个体。他站起来,照例摸了摸脑袋,毫不拘束,侃侃而谈。 开头和结尾都是恭维话,中间的内容却没有流于表象。日常生产,耕种与收获,年度粮税的缴纳,矿石与不同物资之间的交换……他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只是听者的态度不一,有些觉得很有意思,有些深受启发,还有的不以为意,神情冷漠。 “很好,说得不错,坐下。”等到发言结束,天浩满意地笑了。 不等他说话,一个相貌粗豪,腮帮两边全是胡茬的中年男人忽然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大王,我……我是长川寨的头领。” 天浩点点头,在脑海里迅速搜索关于这个男人的资料:“我知道,你叫立道。” 中年男人顿时面露惊愕,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长川寨是个两百多人小寨子,位置偏远,立道觉得新任族长这么年轻,应该对自己很陌生,却没想到天浩张口就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身体里翻涌着。立道有些感动,语速也变得正常,只是不太好意思,他举起手中的族规文本:“我……我看不懂。” 天浩微微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识字。”立道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