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黄河清,圣人出
君权神授,对于历来的君王而言,但凡有这种大胜利,通常都会演变成对皇帝身份的认可,即他是天子,所以他能打胜仗,强化百姓对君权的认同,从而避免百姓去反对皇帝,本质上是愚民。 可是到了如今的这个时代,宁渝自然不会再去重走老路,故意去愚民只是内残外忍的自弱之道,一旦面临外在强大威胁时,就会像一个鸡蛋一样,被直接打成废渣。 就好比大宋,将内残外忍之道发展到巅峰,对内平定农民起义屡战屡胜,对外却蒙受靖康之辱,甚至为了苟活下去,不惜自毁梁柱,诛杀岳武穆于风波亭,只为求得金廷上下恩赐的苟活之机。 像这种苟延残喘的帝国王朝,宁渝只会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耻辱,倘若有一天宁楚演变成为这种状况,还不如轰轰烈烈的覆灭了好,即便亡于内部百姓的起义,也好过于受到外辱从而使得华夏子孙蒙羞。 想要改变这种内残外忍的将来,就需要打破君权神授的谎言,宁渝绝对不能自己让自己成为架在台上的神仙,得真正走下来,将大楚的根基宪法给送上去,将百姓们作为一个想象的共同体给送上去。 在这个过程中,宁渝需要以身作则,带头去承认百姓们在北伐之战当中的功绩,需要承认他们的地位,将大楚的兴衰同百姓们的个人命运联系在一起,从而实现‘国知有民,民知有国’的状态。 当然,为了能践行这一点,在这一次北伐之战的宣传中,宁楚宣传部控制下的报纸等,都会将小民在北伐中的感人事迹报道出来,在潜移默化中去烘托小民的地位。 就好比在宁楚官方控制下的《清流报》中,有相关的北伐叙事特特刊中,长篇幅度选取了十名可歌可泣的普通士兵,从他们每个人的家庭、事迹中着手,用最为朴实的文字,去将他们的点点滴滴记录了下来。 还有像《大楚日报》中,针对北伐的后勤方面工作,也进行了长篇报道,像一名乞丐通过多年的行乞,给北伐基金捐款银元三元,再比如其他普通人,对北伐的幕后捐助,都进行了详细的描述。 在这些真实而透着质感的故事中,完全没有过去那些英雄史诗的浮夸感,也使得百姓们深刻感受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虽然从事着各种各样的低贱工作,可是他们也是有力量的,他们也是知荣辱的,他们不比那些士林中的先生们来得半分差。 同时,借助这个机会,宁渝还打算把一直没有开展的民爵体系发展起来,将来给这些为北伐出钱出力出人的一些百姓们进行嘉奖,而这次的嘉奖将会同战事嘉奖结合起来,从而增强其影响力,鼓励更多的人参与到国事中。 总之一句话,宁渝绝不能让那些为国奉献的人吃亏,荣誉、土地、甚至是特权,都会进行相应的准备,算是一个弱化版本的耕战军功爵制度,只不过将原先的耕战扩大到整个行业领域,比如说商人捐款北伐基金、士子写文章鼓吹北伐战争,都能算得上做贡献。 当然,宁渝只是初步定出了一个大概的规划来,这一整套还需要内阁方面着手完善,从而确保民众萌生出自发的国民一体意识。 在回到南京之后,内阁上下携群臣上下迎接皇帝归来,称颂万岁不止,一时间整个南京城内到处披红挂彩,人人欢天喜地地迎接胜利。 随后宁渝便亲自前往南京天地坛进行祭祀,以谢上天能够保佑复汉军顺顺利利,取得北伐之大胜,算是将整个流程给画上了一个句号。 在回到奉天殿之后,宁渝很快便召集了内阁首辅宁忠景还有行政院各部尚书,召开北伐之后的第一次内阁会议。 宁渝望了其他略显憔悴的大臣们一眼,心里也明白经过了这么一年的奋战,人人几乎都紧绷着的,别说‘996’,只怕不少人都没怎么真正休息过,他作为皇帝何尝不是如此?就连在行军途中,每日都要处理一大堆公文折子。 “诸位卿家,如今北伐之事大体既毕,后续无论是征辽东、征蒙古,还是征青藏,皆为方面之战,到无需如此这么大的规模,大家也都可以稍稍松松弦了。” 众臣听到这里,大多都露出一丝微笑,想来大楚也可以进入一段‘文恬武嬉’的快乐日子了! 这才对嘛!皇帝天天把大家伙跟驴子一样使唤,虽然钱多给了一些,可是又不让贪腐,这大楚的官做起来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唯独首辅宁忠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可是对自己这个大侄子相当了解,想只拿钱不干活?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年月了? “陛下,如今上忙税收已经开征,一应的上忙执照也都印发,大概会在五月前征收完毕......” 宁忠景说到这里,却是沉吟道:“只不过如今全面征收银钱,只怕新币流通有些不太够......” 所谓的上忙其实就是指夏税,在一条鞭法实行之前,都是直接征收的实物,像夏收征小麦为主,秋收征稻米为主,只不过实物征收存在多种弊端,因此一条鞭法后改成了直接征收银钱,一直持续到现在。 征实物有问题,可是征收银钱也有问题啊,特别是像明末之亡,就跟征收银钱有很大的关系——要知道在明代的西北西南等地区,一直都存在缺钱的问题,甚至存在行铁钱的现象,也就造成了钱贵物贱的问题,因此本来征收实物还能活下去,一征收银钱大家伙就彻底活不下去,跟着李自成老哥创业去了。 如今的宁楚同样存在这个问题,尽管新式货币已经在加速制造,可是整个华夏的盘子实在太大,光是东南诸省的用度就占据了一大半,因此像其余诸省市面上的银钱流通就不够便捷。 除此之外,西北方向商贸不够发达,针对他省的贸易逆差相对较大,因此银钱长期只能自行供给,也导致了钱贵物贱的情况出现。 宁渝对这件事是有着自身的考虑的,随即便轻声道:“针对今年的上忙下忙两税,朕心里还是清楚的,表面上这是一个货币方面的问题,可是实际上它属于一个发展不均衡的问题,咱们得从根本解决才行。” 众人面面相觑,顿时却感觉到有些为难,明面上的问题就已经不好解决,至于想要深层次解决西北问题,何其难也? 简单来说,西北问题的根源在于百姓的贫穷,但是也不仅仅只是贫穷,还混杂着缺乏银钱、士绅夺地以及宗教威胁等问题,这些问题汇聚起来的才是西北的底色。 宁渝微微沉默,他知道有些问题即便到了后世都没办法处理好,可是这不是不去做的理由,当下轻声道:“你们可知道,黄河之水为何泛黄?” 首辅宁忠景轻声道:“黄河之水泥沙俱下,自然会泛黄,只是此乃天道,却是人所难以违背。”他有些不太明白,宁渝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黄河上面去了。 自古以来,黄河水患一直都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像“当尧之时,洪水横流,泛滥于天下”,“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诸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国可得而食也。”都反应了这一个问题。 可是黄河水患很难彻底解决,即便是带着神话色彩的大禹治水,也只不过是减轻水患程度罢了,而根据宁渝所知,自从有史书记载以来,黄河下游决溢次数多达一千五百余次,而改道甚至都多达二十余次。 正因为黄河问题一直都难以解决,因此在各朝各代,治河都成为了一项难题,甚至还专门设置了河道总督衙门,专门负责掌管黄河、京杭大运河及永定河等重要河道的疏浚工作,乃至于有一句民谚:黄河清,圣人出。 宁渝之所以提出黄河的问题,原因便是这两个问题是不可分离的,无论是西北发展问题还是黄河泛滥问题,都反映出一点,那就是如今的西北地区已经难以承载那么多的人口,必须要将西北人口腾挪出来,从而缓解生态压力,也能减少经济上的负担。 “朕以为,治河也好,发展西北也好,都需要了解问题的本质,大家都知道,在千年之前,关中属于水草丰茂之地,秦汉得以镇压天下,可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何以关中西北越发贫困?” 这句话却是把大臣们给难住了,唯独农业部尚书苗与之脸上微微一怔,他从宁渝的话语里,似乎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