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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要经风霜 七十五、人生何处不相逢

    靖临城,大将军府,在座的有近百人,都是司马以上将官,尽皆看着大厅之中披头散发的胡轻云,要不是梁州城传信过来,他们都不知晓胡轻云率领的游骑兵先锋营竟然在延崇城一役全军覆没。

    陈梦得目光阴沉的看向胡轻云,漠然不语。有负责察考职责的军中老人黄永黎见胡轻云打了如此大的败仗不说,披头散发立于大堂之中,毅然不跪,不由怒喝道:“胡轻云,你可知罪?我大庆自开国以来,对云龙蛮族就算偶有失利,可从未有过这样耻辱的失败,你冒进贪功,不尊号令,导致先锋一营兵马全军覆没,你还有何面目回来?”

    胡轻云充耳不闻,只是孑然站立,死死盯着高坐于主位的陈梦得,一字一句的道:“胡某只想问将军一句话,是否接到我的求援?传令兵蔡余何在?”

    黄永黎见胡轻云对他不理不睬,不但不回答问题,反而桀骜不逊质问主帅陈梦得,真是胆大妄为,气得跳起身来,指着胡轻云咆哮道:“胡轻云,为何全军覆没,独你一人逃生,是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还是有意私通敌国,故意坏我大庆计划?如果你拒绝回答,那我便提请乾北卫戍司,让清务府彻查此事,如果通敌属实,必夷你十族谢罪!”

    这话就说的有点重了,在场不少人纷纷侧目,胡轻云是最近这些年窜升速度最快的将领之一,如果真要为此提请乾北卫戍司,胡轻云获罪的话,也少不了会牵连陈梦得,没有他的青眼相加,胡轻云一介儒生,岂能数年时间便由一名普通游骑兵升任独领一军之将?

    陈梦得见老人神态激昂,义愤难平,心中有数,上一次梁州大捷,论功行赏,黄永黎本以为校尉一职必是他侄儿囊中之物,却在主官考评时因私德问题失之交臂,时任主官考评的胡轻云给的批语是,‘私德有亏,难堪大任’。这可是将老人这一派系给得罪死了,才有了今日老人跳脚怒骂胡轻云。

    “好了,黄老,容胡轻云把话说完再定罪不迟!胡轻云,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回答!”陈梦得示意那位气得吹胡子瞪眼的黄姓老人稍安勿躁,他要详细询问事情经过,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一营兵马悉数死绝,唯有主将逃得性命,无论如何胡轻云都难辞其咎。

    “胡轻云,你先锋营与梁州守军互通消息后,为何会与延崇城的守军起了冲突?你先锋营尽是骑兵,又岂会被聚而歼之,你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一人逃出生天?还不从实招来!”陈梦得威严的声音响起,不由夹杂了些武夫驭气境的气势在内,不怒而威。

    胡轻云的记忆一下被拉扯到那血色漫天的漆黑夜晚,游骑兵们在韦壮的带领下进行了一轮又一轮自杀似的冲锋,不知在哪一轮时,胡轻云已经看不到韦壮的身影,可是剩下的骑兵们没有畏缩,哪怕明知是死,仍旧如同飞蛾扑火般的勇往直前。中途不是没有贪生怕死的人想要趁黑偷偷逃离,却无一例外的被狠狠抛飞至飞驰的马蹄前被活生生踩死。

    此后,再无一人想要逃离,提枪、催马、赴死而已!

    在目睹了麾下儿郎们从容赴死的慷慨,胡轻云也曾尝试捡起沉重的骑枪随军冲锋,可是总有些面容极为年青的骑卒拦阻,以他们的话语便是:“吾等未死,岂敢让将军为先!”,随后一个接一个的奋勇争先,好似前方不是尸山血海,而是美酒佳肴与故乡。

    胡轻云的一番话语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修行者不得参与俗世之间的战争,这是铁律,千年以来无人胆敢违抗,有敢犯事的,不止个人,连同宗门都会受到牵连,大陆修行门派共诛之。

    是以修行者行走世间,大多都抱着游历的态度,但凡涉及到国事有可能引发战争的都会慎重对待。虽然各国领兵镇守一方的都是走武道一途的大修行者,却又被坚决禁止四境以上的修行者大肆屠戮普通兵士,有发现者一律由四大圣地的监察使亲自出手捉拿,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陈梦得狐疑的看着胡轻云,修行者不得干预俗世战争的铁律,没道理出手之人不懂,能在距离靖临城不远的地方灭杀数千骑卒而没有让他有所察觉的,境界比起他而言只高不低,想到这里,他猛然间才想起也好久没见过范金泥了,难道真如胡轻云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件事便不是他一个靖北大将军所能解决的了。

    胡轻云直视陈梦得,声音坚定。“我已回答了将军的问题,还请将军回答我的问题!”

    黄永黎见胡轻云仍就此质问陈梦得,不由起身愤怒叫道:“姓胡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身为一军主将,整件事也是因你贪功而起,四千军士因你身死,你不思己过,反倒想推卸责任,来人呀,将他拉下去关入牢房,听候发落!”

    陈梦得挥手制止冲上来架住胡轻云的兵士,看着胡轻云不忿的神情笑道:“胡轻云,我可以郑重的告诉你,我没收到你的求援,靖北大营更没见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叫蔡余的传信兵。不论你所说的真假如何,有些罪责你身为主将逃避不了,至于你所说的事,我自会去查证,牢房你就不必去了,你们带他去自己的营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他出来!”

    “圣旨到!”

    陈梦得略显讶异的看向传旨之人,甄亲王薨落,听闻皇帝无心政事,此刻又怎会派人来靖北大营传旨,难道延崇一役这么快便传到了陛下的耳中?想到这里,陈梦得扫视了一圈听闻圣旨到来站的笔直的一众麾下,微微一笑。

    “朕听闻延崇惨拜,数千将士亡魂未息,深感痛惜,此乃我大庆之耻,诸卿定当铭记于心,云龙修行者枉顾铁律,害我大庆儿郎,我已禀明学宫,相信定会还我大庆一个公道。五弟经常提及胡轻云,说他乃人中龙凤,可为国士,既是人才,当为吾用之,延崇之败,实非他之过,传他入宫为吾分忧解难。钦此!”

    传旨之人并非一般的黄门,而是一袭皂色儒衫的文士。陈梦得接过圣旨,望向一旁披头散发还懵懂不知的胡轻云,笑着吩咐道:“张宏,先带轻云兄去梳洗一番再来,如此模样岂不对陛下不敬?”

    随即看向传旨的文士,微笑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路途劳顿,梦得略备酒水为先生接风洗尘,待胡兄梳洗完毕便随先生一路同行,如何?”

    皂衫文士看了一眼恭谨的陈梦得,浅笑道:“将军贵人多忘事,贱名不足挂齿,接风洗尘就不必了吧,陛下还等着回复。”

    说完不等陈梦得回话,几步走到胡轻云跟前,看着胡轻云如今的模样,拉起胡轻云的手轻笑道:“胡兄,别来无恙否?”

    “你,你是汪道全?”胡轻云见这文士一幅与自己很熟的模样,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再细看一番,才认出这人就是昔日医凡馆内位高权重布局灭了千寰宗的汪道全,涂新帆也是因此受到牵连身死当场,想到此,挣脱双手对汪道全怒目而视。

    汪道全看见胡轻云的神情,便知晓胡轻云因为涂新帆的死而怨上了自己,不由苦笑道:“好记性,当日之事确是汪某考虑不周,不过医馆主人之死也并非汪某所为,斯人已逝。陛下又钦点胡兄入朝堂侍政,还望胡兄莫记前嫌,你我二人一同为陛下排忧解难!”

    “胡某一介草民,从未见过陛下,陛下便委以重任,不怕我只是欺名盗世之辈?胡某才疏学浅,恐难以从命,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胡轻云昂着头拒不受命。

    “我知胡兄心中抱负所向,一直怀才不遇,胡兄若信得过在下,不妨随我一行,见过陛下后,胡兄再自行定夺去留如何?”汪道全微笑望着胡轻云,一如瞧着多年前的自己。

    胡轻云认真的看了汪道全半晌,躬身拱手拜谢,汪道全扶起胡轻云轻笑道:“不用谢我,要谢便谢赵先生跟陛下吧,还有你这一颗赤子之心。”

    汪道全拉过胡轻云转身便走,路过陈梦得时略微点头致意。陈梦得看着已然走远的两人,微微一笑,这是麻雀跃上了梧桐要做凤凰了?在胡轻云报出汪道全名字时,他便已然想了起来,早年间他曾在甄亲王府与汪道全有过一面之缘,年深月久,一时没想起来。

    承平百年之久的江南郡,最近谣言四起,传闻唐家七公子唐据陆远赴巽国打伤国师楚清秋,致其跌境,五行宫大为恼怒,不断朝两国边境增兵,一时间风声鹤唳。

    竹节峰上的云海依旧,很少有人会在意寒潭的茅屋换了主人,就算偶然发现了,一个性格乖张、不通情理的老顽固因为什么又去了何处也无人在意。相反没了老人的百般阻碍,寒潭都好像为此变的好像暖和了不少。

    胡尘安坐于寒潭亭内,望向那栋略显孤单的小屋,握紧了手中的那个被易三千唤做‘夭华’的银白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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