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二章 不渡鬼的眼泪
此时的孟婆正在和蔼可亲的温和笑着,她乐此不疲的温柔以待每一个从她手中接过孟婆汤的人。 浮世三千,不过一碗汤。 当孟婆看到那个小鬼儿又回来了之后,她问道:“改变注意了?” 帝晨儿笑问道:“孟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记不记得有过那么一个女孩儿?” 孟婆摇头道:“不记得了。” 闻言,帝晨儿深吸口气,又问道:“那……孟婆,你可不可以让我站在那奈何桥的最高点,去认真的找一找?” “可以,但记得不要闯关,会魂飞魄散的。”孟婆温和提醒,看着那个小鬼儿已经朝着奈何桥的中段走去,她又提醒道:“忘川河中不渡鬼成千上万,湍急河流下,又有几人曾相识?小鬼儿,别抱太大的希望,也别太在乎外表容貌。” 帝晨儿转过身来,对着孟婆躬身拱手行了一稽首,他坚信,无论小夕现如今是个怎样的容貌,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他坚信这一点! 旋即他便沿着桥边一路看,直到站在那处最高点,他眺望着猩红的忘川河,以及那满是惨叫的,如同黄河鲤鱼一般多的不渡鬼。 他努力的寻找着,找寻着。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一百个、一千个…… 然后他叹了口气,又跑到那边的上游桥沿看去,看的更远。 一个、两个、三个……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至少桥头边上的孟婆知道,自己已经换了三千三百三十三罐的孟婆汤了。 帝晨儿狼狈而回,但心中多少也有些庆幸。 若是小夕真的如红娘所说一般,被一个神秘人救走了,那么在这忘川河中看不见,亦也是应该的。 桥头的孟婆微颦着眉头问那颓然小鬼儿,“小鬼儿,要不要给你盛上一碗汤?” 帝晨儿摇了摇头,问道:“若是黄泉路上回头,又会去哪儿,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孟婆摇了摇头,“不知。” 帝晨儿又问道:“向前走的路,唯有这一条吗?” 孟婆道:“是的,仅此一条。”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又有几人无奈喝下了孟婆和蔼微笑着递给他们的汤,原本有着各种神态的人,再喝下那孟婆汤之后,皆是变得面无表情,浑身轻松。 他们欢快的朝着酆都城跑去,和忘川河这边的‘人’行程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轻松欢愉,一个是五味杂陈。 站在奈何桥上看着这一前一后的差距,帝晨儿似乎终于明白,为何孟婆从来都只是面对着五味杂陈的这一边递汤给人喝了。 其实最辛苦的,就是一个抉择,和看着做出抉择的和蔼笑脸。 帝晨儿走下了桥头,坐在忘川河的河岸边,继续看着那些在猩红河水里叫苦连天的不渡鬼。 此时的他在想,自己走这一遭黄泉路,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有着多半的原因是为了匀儿,可是为何走到了这里,却又因为小夕而走不动道。 自己还要向前吗?向前的话就必须喝下忘记一切的孟婆汤。 如果喝下了汤,那自己还会记得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吗? 想来一定是忘了。 那如果不喝,又该如何继续向前走呢?至少不能回头,因为回头就必然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刻,他脑海里想到了小夕,想到了匀儿,想到小姨,想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我紧紧握拳,他在做着一个选择,一个能够继续向前,又可以找到匀儿,并且带着她一起回去的方法! 砰—— 忽然忘川河内溅起一层的水花,这猩红水花直接泼溅在帝晨儿的身上,这一刻刺骨的冰凉瞬间遍布全身,就仿若比严寒还要寒冷似的。 帝晨儿抱着自己,他看到了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竟是一个在忘川河中的不渡鬼! 帝晨儿也惊奇的发现,这个不渡鬼虽然也是皮包骨头,也是面目狰狞,可是在这一刻的忘川之中,她没有任何的尖叫,似是没有任何的痛苦一般。 忽然,帝晨儿觉得自己的身体好热,这一刻,原本极度寒冷的身子一下子是燃起了熊熊烈焰。 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下,甚至还有着仿若无数根尖针在无情戳扎着自己的身子一般。 疼痛带来的折磨远不如这种忽冷忽热,万针戳身带来的痛苦要可怕。 他不由得哀嚎出声!和那忘川河中的不渡鬼们的惨叫声,没有什么两样。 太痛苦了! 许久后,全身止不住颤抖的帝晨儿躺在河岸边,他身上被泼溅的忘川河水干了,但他仍然打着哆嗦,看着那只正看着自己的不渡鬼,就是她,让自己感受到了忘川河水的恐怖。 帝晨儿抱着自己,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那只拼尽全力不让自己被忘川河水冲走,也要停留在这里,看着帝晨儿的不渡鬼落泪了。 帝晨儿皱紧眉头,问道:“你……为什么又突然哭了?明明这水……都没能让你发出惨叫。” 那只不渡鬼忽然微微一笑,狰狞的面目上露出这么一个微笑,当真诡异的不得了。 见状,帝晨儿的心头一寒,他赶忙站起身来,连连退后几步,惊问道:“你是不是又想泼我?!” 那只不渡鬼愣住了,身子被湍急的河流冲出去好远,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拼命地游啊,游啊,可是她却有些无力和这忘川河水抗衡,但她还在坚持逆流而游,生怕被冲到奈河桥的那边去。 帝晨儿咽了口唾沫,经过刚才的疼痛,现在的他已经清醒了,他决定去做一件大事,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辜负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他转过身去,赶忙朝着孟婆跑去。 忘川河里的那只不渡鬼,眼睛一下子瞪大,有着什么欣喜的神色在黯然无光的眼睛里打转。 她赶忙顺流而去,穿过了奈何桥后她又拼命地逆流而游。 她带着那个诡异的微笑激动的抬头看向岸边,在等了一会儿后,她的眼睛里的那眸欣喜之色却一下子不见了。 拼了命的逆流,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她刚才是自作多情的会错意了? 那她究竟是在期盼着什么? 一直没有发出哀嚎惨叫的这只不渡鬼,脸上的诡异微笑在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钻心的疼痛,她的叫声比这河水中任何一只不渡鬼的惨叫声都要尖锐,都要撕心裂肺,都要歇斯底里! 她,落泪了。 她,再也不逆流而游了。 她,被无情的忘川河水冲走了,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再次被冲到这奈何桥边来。 曾几何时,在这饱受折磨痛苦摧残的猩红河水中,她心中有着一个盼头,她甚至并不觉得这河水有多么的冰冷刺痛,她甚至有时候还会诡异的笑着去锻炼游泳,只为了能够在这湍急的忘川河中逆流而游! 每一次她被冲到这奈何桥边的时候,她都会忍住疼痛,用内心的那种坚守和期盼去不让自己惨叫出声,因为那太狼狈了,一定会很难看。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奈何桥,每一次都会在这奈何桥边,既期盼,又害怕自己的期盼,既努力拼命地让自己多待一会儿,又狼狈的不想再到这奈何桥边来。 每一次,她的心情都是如此反复,如此反复。 就像她期望着看到某个人的到来,可是又不想让那个人来;就像她想看到那个人,又害怕已经错过了那个人;就像她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让那些走上奈何桥的人多看自己一眼,又不想让某个人看到她的狼狈不堪。 如此往复,如此来。 可是这一次,应该就是她最后一次有这种情绪了吧……毕竟在她看来,这一趟奈何桥边游,没人跳下忘川河。 在她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些后悔,一种自责的后悔。 后悔自己会错过谁人的往后几世人生。 —— “孟婆,我不想喝下这碗汤了!” 帝晨儿坚定的走到孟婆的面前,说道:“方才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喝下这碗可以忘记前尘往事的汤继续向前走,还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寻找我的结发之妻。可是刚才一只不渡鬼泼醒了我,她虽然没有说话,没有惨叫,但是她却落泪了。” 孟婆和蔼笑问道:“你遇到那只奇怪的不渡鬼了?真是幸运呐。” 帝晨儿重重点头:“是的!我很幸运,也很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也许还在犹豫。我决定了,我既不喝您的汤,也不跳那忘川河!” 闻言,孟婆眉头一皱,“不跳了?” “对,不跳了!” 帝晨儿坚定道:“她是个好人,不,是个心地善良的不渡鬼,她落泪一定是想告诉我,跳进来,就再也出不去了,是会后悔的!” 孟婆有些不理解,“可……可她不是还在忘川河中吗?” 帝晨儿皱眉问道:“您口中的这个她,是指谁?” 孟婆叹了口气,“自然是你那结发妻子。” “没事了。” 帝晨儿笑道:“她也许已经不再忘川河中了。” 孟婆更是锁紧了眉头,有些愠怒道:“先前还那般信誓旦旦的,现在反倒怕了那忘川河中的疼痛了?近在咫尺,你却要负她?就不怕到了阎王殿,判你个负心汉下那十八层地狱?” 面对老人家的突然动怒,帝晨儿很不理解,他笑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似也是觉得自己这般动七情六欲有些不合身份,孟婆摆摆手道:“没什么,老身只是觉得,那只奇怪的不渡鬼,并不是那个意思。” 帝晨儿抿唇摇头,“孟婆,我这趟来,另有目的。” “可……” “好了孟婆,我的时间紧迫,稍后会发生点什么,您老靠后些。” 说着,帝晨儿便转身跑走了,像是很着急的样子。 孟婆呆呆的看着那个小鬼儿,许久后又看向那忘川河中发出哀嚎惨叫的不渡鬼们。 “狠心的忘川河呀,让可怜的不渡鬼们在饱受折磨中退去了容貌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他们丢了那最后的话语权呢?是生怕被认出来吗?” 孟婆深深叹了口气,惋惜道:“可……可不渡鬼的眼泪只为所等之人而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