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价值一枚凯撒币的信仰
“不管是窃取了人民权利的王朝还是帝国，他们所宣扬的，不一定美好；他们所称颂的，不一定属实，即便是占据精神与道德制高点的两座圣教廷，在那光鲜夺目的面具背后，也堆满了下水道的污垢。” ————《黑暗与光明》第3页第9节 在伊恩的十二位老师当中，康斯但丁是唯一不具备任何教学资质的老师，他能走进紫罗兰为伊恩教学也算是一件奇事。 伊恩从出生到现在一共走出过庄园两次，第一次是在三岁时前往帝国皇家学院挑选老师，第二次则是五岁时前往帝都面见那位大帝。 当他第一次出行回来时，这位自称被人陷害的梵特兰圣教廷七品神父就已经等待在紫罗兰庄园门口，并自荐成为伊恩的老师。 当时的他看上去十分落魄，纳博科夫的家族姓氏也非常普通，就连身上的黑色圆领服也打满了补丁，这对于比较看重历史与传承的紫罗兰公爵来说，康斯但丁并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理所当然地给予了无视。 不过伊恩倒是稍稍留意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因为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当伊恩五岁准备前往帝都时，这位落魄的年轻神父竟然还在门口徘徊，这让伊恩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不过据老管事亨利所说，这样的人有很多，大都是些权利斗争的牺牲品或者是穷困潦倒又自视甚高而被生活逼得四处流浪的傲慢者。 他们之所以徘徊在紫罗兰，则是因为那本不知道谁写的《玛瑙明珠上的紫罗兰》，在这本书的结尾处这样写道：“当你穷困落魄潦倒无法把握命运时，去玛瑙明珠吧，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也许你会得到紫罗兰的庇护，从而将命运狠狠的压在身下。” 而最终导致康斯但丁成功走进紫罗兰大门的原因，则是因为落魄神父的一声奋力呐喊：“罗德里格斯少爷，我将我的信仰卖给您，只要一枚凯撒币！” 这让伊恩第一次向父母提出了建议。 买下这位廉价的神父！ 后来伊恩曾问过康斯但丁是如何度过的那两年时光，神父的笑容很尴尬、回答也很有深意：“我出卖了自己的技术！” 这让伊恩有些哑然！ 不过随后伊恩就发现，康斯但丁被逐出圣柯尔德大教堂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犯了色欲那么简单，因为他在讲解到那座教皇即是圣父的圣教廷时，年轻的神父都会在结尾带上强烈的个人批判。 冰冷、刺骨！还有赤裸裸的仇恨！ 并且他还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人生愿望，就是希望把那座圣教堂的大主教钉死在床上。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渎神者，而且还是一个疯子。 伊恩也不知道，买下渎神者的信仰，到底是好还是坏。 望向窗外，特地撕去了紫罗兰微章的黑色马车缓缓行驶在玛瑙明珠上，在四代罗德里格斯的大力发展下，这座位于玛瑙明珠上的克罗维基亚已成了堪比帝都繁华的三大城市之一。 贵族的集中地雅托贝尔、充满浓厚商业及文艺气息的曼达威、接连帝都与翡冷翠的塞比亚港… 无不向世人述说着这里的繁华与骄傲。 当然，还有那座静静矗立的紫罗兰！ “这里便是布卢柯林区，也是玛瑙明珠最为肮脏腥乱的地方，奴隶交易、血腥格斗、通缉犯、小偷……，可以说，这里就是犯罪者的天堂，也是实力贵族消遣的乐园。” 下了马车之后，早已不再落魄的神父指着眼前人声鼎沸的街道，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今天，是洗礼前的最后一堂宗教课，不知道康斯但丁如何说服的父亲，竟然解除了不许他出庄园的禁令，虽然必须由老管事亨利陪同，但也让伊恩十分意外和惊喜。 六年里，他从未真正意义上走出过庄园，原本以为身为神父的康斯但丁会带他到玛瑙明珠的圣约翰大教堂进行授课，却没想到是这里。 “无论哪一座圣教廷，他们的历史其实跟帝国或者王朝的历史没有任何区别，充满荣耀的至高皇座下堆积的是无数鲜血与白骨，只不过帝国和王朝拿的是赤裸裸的剑与金币，他们拿的则是经过华丽包装的信仰与教义罢了。当然，这些东西是外面的人看不见的，而里面的人则认为理所当然，甚至还引以为荣！” 康斯但丁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继续嘲笑道：“就像我们眼前的布卢柯林一样，如果说曼达威代表了至高的光，那布卢柯林就是深渊里的黑！” “父亲没有取缔这些？” 伊恩有些惊讶地问道，不过问的却是一同跟随的老管事亨利。 “伊恩少爷，公爵大人的睿智可不是我能猜透的！” 虽然带着微笑，但老管事的回答有些搪塞。 “这正是紫罗兰公爵的睿智！” 康斯但丁看了眼老管事，赞道：“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就跟农夫与蛇一样，如果将蛇放了，它会四处咬人，而打死了它又会出现第二条，第三条！” “所以就画出一块地，在里面放上老鼠，而在栅栏外面，则悄悄架上烈火与油锅？” “伊恩少爷不愧为罗德里格斯！”年轻的神父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伊恩摸了摸鼻子，稍稍有些尴尬，这就是罗德里格斯这个姓氏带来的好处，再怎么惊世骇俗，在他人眼里，也是理所当然！ “将敌人放在身边并在他头顶放上达克摩斯之剑远比将敌人放逐在黑暗之中要来的安全，可惜大多数沐浴在圣洁光辉下的人们却看不清这点。” 康斯但丁一边述说，一边带着伊恩走进一家只写了门牌号'19'而没有任何招牌标识的地下格斗场，里面充满了血腥、呐喊以及扭曲的荷尔蒙。 而擂台上，两名男子正在进行生死搏杀。 “这是贵族与侍从骑士的故事！” “贵族强奸了侍从骑士的妻子，骑士要报仇，却被贵族陷害扔进了奴隶交易所，买下骑士的主人知道后将这件事揭发了出来，并从三角架上将这名贵族买下，与骑士一同扔进了这里。” 康斯但丁看上去对这里很熟悉，就连上面两人的来历也非常清楚，他的言语很简单，却透露出许多无可揣摩的信息。 贵族的龌龊行径、侍从骑士在信仰与仇恨间的选择、幕后人物与三角架的交易。 擂台上，侍从骑士最终杀死了他曾付出信仰的贵族，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下，他跪在地上，脸上露出解脱的神色，喃喃自语中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周围，响起的是那些声嘶力竭的呐喊，兴奋、辱骂、赞扬…… 几近疯狂！ “神父！” 伊恩看着身旁一脸平静的康斯但丁，突然问道。 “你的信仰是什么？” 以一枚凯撒币卖掉自己信仰，被圣柯尔德大教堂去除教籍的年轻七品神父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他摘掉了眼镜，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伊恩少爷，以前我的信仰是光！” “但现在，是您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