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重塑金身
秋西告诉大家,观音失窃的案子已经稍有眉目,根据李一亭的建议和秋西自己的摸排,源村的章金具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和动机。 章金确实摔伤了左腿,但并不影响他操作那辆自动档商务车,除了家人说他卧病在床一个多月,其实并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秋西仔细分析了章金那辆车的轮胎辙印,至少出现在好几个地方,一处是他家附近,另一处在学校操场内,还有一处正好出现在观音庙附近。 农村里车辆不多,这种越野类型的商务车更是少,所以车辙特征非常明显,几乎不需要过多甄别。 确定了章金的嫌疑后,另外一个问题摆在秋西面前,这人开车运输可以,但盗窃本身恐怕力有未逮,那么他的团伙里有哪些人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秋西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盯着章金的一举一动,然后顺藤摸瓜,把整个盗窃团伙一网成擒。 哑子是他下一个重点调查的目标,沟通交流虽然是个不小的难题,但秋西也不是吃素的,他曾经学过一段时间手语,即便是业余水平,至少懂了肢体语言的原理。 他曾经试图和哑子简单交谈,就在哑子进山的路上,但很显然,哑子不太买账,两人互相胡乱比划一通,哑子摇头表示不解,随即扬长而去。 秋西更是郁闷,这哑子比他还业余,不但肢体动作不到位,还有非常明显的手势错误。 幸好,秋西连猜带蒙,多少了解到一些信息:哑子要进山练功,别打扰他。 秋西本来也没想急于求成,所以两人比划了几分钟,就各忙各的。 众人纷纷赞扬秋西破案效率高,这回秋西倒是没再谦虚,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李恬热情地邀请秋西到家里作客,秋西婉拒了,她看出来秋西有些腼腆,便不再勉强。 几人回到家中,李一亭听父亲提起,为了过年能够有观音可拜,村里决定临时再雕刻一座观音像。 新的观音像没有历史年份,也不是什么鎏金铜像,而是采用本地出产的名贵木材——红豆杉(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的根部来雕刻,主刀人自然选定了落水村最有名的木匠李丘茂。 这项工作其实从李起文入土的那天就开始筹划了,实施时间只有两天,可谓时间紧迫。 木材是现成的,当天就被送葬的人们锯成合适的尺寸,准备尽快带回李村,五叔李丘茂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说最好在山里完成这项工作,以求心无旁骛,才能确保大年初一前能够顺利完工。 李丘茂所说的山里,指的是他自己的林地,离李村大概有五里地。那里有个他亲手打造的“地下工厂”,许多精细的木匠活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李丘茂有个外号,叫做“木痴”,算是褒义词吧。 接到这个任务后,村民们把木料迅速送往工厂,李丘茂让儿子李福玉给家里带个话,便在山厂里安顿下来,争分夺秒展开工作。 -------------------------------------------------------------------- 李丘茂没有让儿子帮忙。 李福玉似乎并没有遗传自己的基因,对木匠活毫无悟性,几乎可以称得上一窍不通。李丘茂倒也不太介意,做木匠活本没有多大出息,于是便培养儿子努力读书。李福玉有个待嫁的妹妹,平时在家里随母亲操持农活,偶尔也给父亲搭把手。 谁成想,大学顺利毕业的儿子李福玉居然成了啃老族,眼看着二十好几快奔三,毕业五六年了,也没见找到什么好工作,最近一年来更是气人,竟然说留在家里复习考研。 理由是:本科学历太低了。 李丘茂气得火冒三丈,怒骂儿子:“我小学没毕业,还不是活得妥妥的,把你们兄妹俩养大?你这是一山望着一山高,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李福玉的母亲却完全站在儿子这边,不但对考研这个事不反对,对于儿子啃老,她也毫不介意,啃老而已,还能经常陪着自己,多好?! 李丘茂夫妻俩的矛盾,也大多来自对儿子李福玉的教育和前途问题,别别扭扭十来年,有时候甚至动手。 那天,夫妻俩又动了手,妻子很是彪悍,一条凳子砸在李丘茂的腿上,差点没断了骨头,李丘茂一气之下,自己跑到山厂住了好几天,要不是李起文出殡,他肯定还不想回来。 所以,李丘茂接了这个活并且安排在山厂里施工,是有多重原因的,不想回家是主要因素。 雕刻一个观音金身,对于他这个木匠天才来说,难度不是太大,李丘茂加班加点,除夕之前,整个框架已经成型,现在就剩下最重要的脸部细节需要精雕细琢一下,特别是眼睛。 观音像一旦入庙,村民们能看到的其实就是一张脸,李丘茂拿着刻刀一笔一划地描绘着每一个脸部器官:脸型、嘴唇、鼻子、耳朵、眉骨,他准备开眼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对于聚精会神的李丘茂来说,声音还是很大的。 他停下手头的工作,凝神听了一下,不再有动静,李丘茂笑了笑,或许是一只野鸡或者野兔,甚或是一只刚刚飞走的小鸟。 在这个山区,这些小动物经常出没,运气好的猎人还能碰到野猪、黑豹、山麂等大型哺乳动物。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两只囧囧有神的眼睛出现在佛像的眉骨下,李丘茂长舒一口气,初期工作基本完成了! 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还是不太满意,但应付差事足够了,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决定出去转一圈放松一下心情,回来再继续精修。 说来也巧—— 外面又传来响动,这回声音更加大,李丘茂眼中冒出神光,似乎有个体型较大的物体在移动,莫非是山麂子? 他果断地取过墙边的猎枪,推开木门冲出来,眼前一个黑影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 李丘茂忽然想起,这次不是专门来打猎,而且需要安静,猎狗便放在家中饲养,没有猎狗,能找到猎物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虽然这是山区,但遇到好猎物也需要运气。 他没有再多想,猫着腰轻快地循着刚才黑影消失的方向跑去,沿途并没有发现太多踪迹,但草木倒伏的痕迹非常明显。 仿佛给他指路一般,真是只神奇的动物!李丘茂暗自欣喜。 呲拉…… 不远处又传来一声灌木响,李丘茂加快了速度,并端起了猎枪,黑影近在咫尺,他几乎能够清晰看到那一人多高的流线型轮廓。 今天有大收获! 李丘茂扣动了扳机,一道剧烈的火光从枪口冒出,铁条和无数的弹丸四散喷出。几乎也在同时,他的脚下突然一空,身体如同麻袋般猛然坠落—— 嘭,扑呲!啊!…… 奇怪的几个声音从地下四五米的地方发出。 然后世界寂静了。 -------------------------------------------------------------------- 除夕的中午,过年的享受期已经真正开始。 忙碌了一整年,是时候该坐下来好好歇息了。 李一亭家中摆放了两张大方桌,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一脸盆的当归炖大公鸡是主菜,其他的熏鸭、腊肉、清蒸鱼等等都算辅菜。 家里人多,这不算奢侈,而且都是之前七八天准备好的,烹饪出来不太费工夫。 李起淮满脸笑容地提出两大壶黄酒,足足十斤。家里男人多,这点不算啥,他特意开了两坛十年陈酒,每坛50斤,原计划是等女儿出嫁或者儿子大婚用的,有些等不及了。 母亲也没异议,这么热闹的团圆,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酒席即将开始,李恬忽然心中一动,她独自走出家门,说让大家等一等,大概十来分钟后,她便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众人乐起来,好嘛,这家伙可真够敬业的。原来,秋西不清楚落水村的规矩,从早上开始,便在荀元春门前等候,本以为这家伙除夕总该开门了吧?这一等就过了午饭时间,迟迟没有动静不说,敲门数次都无人应声,荀元春这是上哪去了?秋西暗暗起疑,这人难道是心中有鬼,所以潜逃了? 这个人是不是盗窃团伙成员,他不敢肯定,但会一会这个人的心思极其强烈,或许他始终是个年轻人吧。 要不是肚子不争气咕咕叫唤,他还没打算走。不甘不愿、慢吞吞从李一亭的房子上方路过的时间,正好被眼尖的李恬逮个正着。 其实,李恬已经出来瞄过好几次了,她有种预感,她和秋西还会见面的,果不其然。 这次秋西不好再推辞,所谓相逢不如偶遇,案件其实有了眉目,而且他对李恬也有些许好感,最重要的是,他对李一亭几个人产生了一些好奇。 他并不傻,只是破案心切没有反应过来,仔细回想,李一亭领着的这几个人并不太简单。 是朋友当然最好,他打算试探试探,所以除夕的午餐,秋西留在了李一亭的家里。 多个人多双筷子,李起淮很是欢迎,而且他看着这个年轻人也挺喜欢,女儿的心思,做父亲的也能感受到一些,不过从面相看,女儿比这个人能大上四五岁,事实上还结过一次婚,他心里也有些忐忑。 或许,新时代的观念能克服这些世俗之见吧,但愿! 众人相谈甚欢,经过深入了解,大家显然更加投缘了,酒也着实喝了不少。 黄酒的后劲是非常大的。 刚开始也就拉拉家常,酒劲上头以后,也就少了些顾忌,自然而然地要聊聊案子,身份虽然不明朗,但专业毕竟是相通的。 对于荀元春,秋西特别提到了多次,北亭几人也说不出个子午寅卯,反倒是李起淮起了兴头。 他说:“荀元春这个人吧,虽然有点神神叨叨,还真有些本事。特别是占卜,我们村没人不服他的,精准得很。你怀疑他参与了盗窃,我个人觉得不太可能吧,他不缺这点钱;再说了,如果是他偷了观音像,恐怕你们是很难找到了……” 秋西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含混地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这么说吧,你就是把观音像放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十几双眼睛盯着它,也能给你变没了!”李起淮说得很是笃定,看来是真的见识过。 秋西心中一动,转头看了李一亭一眼:“这……不会是玩魔术吧?” 李一亭点点头:“应该是障眼法。” 李起淮大摇其头:“障眼法实在太小儿科了,想骗过我的眼睛,哪有这么容易……障眼法多少要些响动什么的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他却能做到让东西凭空消失……” 众人暗暗咋舌,却只当个笑话听,几人继续喝酒,聊着天南地北的事,很快也都醉了。 李恬只喝了少许,见大家都摇摇晃晃自行去休息,只剩下秋西斜靠在藤椅上呼呼大睡,便把他扶到自己的房间里安顿下来。 就在大家欢谈畅饮的时候,落水村的几个老人在村支书李福齐的带领下,来到了李丘茂的山厂,接走了新做的佛像,明天大年初一村民给观音拜年,今天晚上得先布置好。 他们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李丘茂的身影,眼看着天就要黑,大家只好先接走了佛像。 李丘茂这个人号称木痴,难免有些怪癖,经常独来独往,大家也是习以为常了。 李福齐拿了主意,其他人接走观音,留下他再找找。 他心想:任务完成,五叔素来不喜别人的感谢,应该是自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