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7 尘埃落定
自从入它乾城牢营,已有十余日。 每日狱卒皆好酒好菜款待,却不见长史出城。辅国侯心中越发焦急。一得空闲,便将前后诸事细细回想。确定并无疏漏。我教行事如此隐秘,长史必不曾窥破。为何按兵不动? 长史将我等遍游诸国,乃行诱敌之计。囚车在前,大军伏后。一旦莎车兴兵来救,必遭埋伏。那时,长史便可名正言顺,杀王太后,问罪莎车国。威服诸国,一石数鸟。 若如此。长史必会驱囚车南下,沿葱岭河驶向莎车国才对啊。为何入城十日,却动静全无。辅国侯百思不解。 与此同时。 疏勒与莎车两国,斥候往来不断。一日数达,互通消息。这日,便有斥候来报。言,长史一行已押囚车南下。正往疏勒、莎车而来。 疏勒王这便乘夜出城,引军东进。沿途封锁消息,在边境一小城驻扎。 “疏勒国,都白山南百余里。都城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胜兵者二千人。王戴金师子冠。土多稻、粟、麻、麦、铜、铁、锦、雌黄。南有黄河,西带葱岭,东去龟兹千五百里。” 又过一日夜后。莎车王亲领五千轻骑,并一万鲜卑精骑,如约而至。 疏勒王大喜。 事成矣! 这便与莎车王杀白马,登坛为誓,歃血为盟。相约事成后,结秦晋之好,联手并吞西域南北诸国。三路大军遂合兵一处。两万余骑直取长史车队。 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长史便有数千伏兵,又能如何! 辅国侯果然大才。 长史欲诱敌先发。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诡计。岂料辅国侯将计就计,合疏勒、莎车、乞伏部三路大军,反戈一击。长史善奇谋,常亲身涉险。 岂料今以身噬虎,自寻死路! 三路大军奔驰一日,人马俱疲。本欲就地扎营,养精蓄锐。不料莎车王却说兵贵神速。距长史扎营处,只有百里之遥。为防夜长梦多,可行夜袭。 有理。 人马饱食,稍作休息,三路大军乘夜出发。 直取长史囚车营地。 翻过一座荒丘,灯火通明的兵车营地,陡入眼帘。 疏勒王热血上涌,奋然抽刀,“杀!” “杀——” 劲马奔冲,势如轰雷。 疏勒王一马当先,杀入营地。麾下骑兵四处掠过,却未见一人。 “大王,乃是空营!” 未及反应,忽听鸣镝射空。四面举火如昼,杀声四起。 “哼哼!”疏勒王冷声一笑:“长史果设伏兵。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区区两千兵马,如何杀退我两万大军!” “左右!”疏勒王挥刀一指:“且随我反杀长史!” “喏!” 正待反杀伏兵。忽见一骑血流满脸,奔至身前,泣声言道:“不好了,大王!乞伏突骑并莎车轻骑,不知何故,竟左右夹击我军!” “什、什么?!”疏勒王目瞪口呆:“莎车王与鲜卑突骑,夹攻我军?” “已将我军首尾截断,正欲合围!”又有一骑重伤来报。 “中计了!”疏勒王两眼一黑,险倒栽下马。急忙死夹马腹,稳住身形。大喝道:“速与我突围!” “喏!” 见疏勒王领数百人冲缺而去。关羽、张飞相视而笑。主簿与掾史,计成矣! “三弟,且去招降乱军。” “哦!”张飞这便纵马上前,大声呼喝:“和得已逃,降者免死!” “和得已逃,降者免死!”麾下突骑齐声呼喝。 与关、张二人,心情截然不同。 见和得冲缺而走,莎车王率军急追。有道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让和得逃回老巢,从此龟缩不出。待养精蓄锐,长史又远去,莎车大祸临头! 这还了得! 一边慌不择路,一边咬牙死追。 不断有马匹力竭倒地,双方兵士竞相落马。疏勒王麾下兵马越来越少。待狂奔一夜,冲入国境。各城守军,纷纷来援。莎车王这才含恨收兵。 不敢停留。收拢败军,一路马不停蹄,如丧家之犬。直赶到桢中城下,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亲随这便打马上前,冲城头扬鞭喝道:“大王回城,速开城门!” 连喊三遍,却无人回应。 疏勒王这便强撑出声:“何人当值,竟敢轻慢孤王?” “哈哈哈……”忽听城头有人大笑。须臾,一人风仙道骨,居高行礼:“数日未见,大王安好?” 疏勒王定睛一看,这便松了口气:“有劳戈渠帅。且速开城门,有话当面再说。” “回禀大王。实不相瞒,鄙人不姓戈,乃姓戏也。”黄巾渠帅这便除去道袍,朗声笑道:“鄙人乃汉,辅汉将军、西域长史,临乡侯麾下,侯府行人,兼领长史府录事掾,戏志才也!” “什,什么……”疏勒王肝胆俱裂。 “此城已被我所得。一家性命皆在我主之手。还不下马乞降,更待何时!”戏志才居高喝问。 “我等愿降!” 见身后人马纷纷跪地。疏勒王急血攻心,噗—— 喷血坠马。生死不知。 见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拱卫在戏志才身侧的麴义等人,不禁豪气干云。主簿、掾史联手合谋,奇计破敌,当真神鬼莫测。 它乾城,牢营。 又过十日。狱卒这便打开牢门,领辅国侯沐浴更衣。押入内城。 一路行来,城中居民指指点点,目光不善。又见都护府门前空地,正起一座高台。似为行刑而用。 拾阶而上,入都护府。又登角楼飞阁。 只见居中置一矮几。多日未曾谋面的长史,正临轩而坐。俯瞰城中鲜活美景。 “辅国侯。”刘备含笑回头。 “下官见过长史。”辅国侯肃容行礼。 “请坐。” “谢座。” 先举杯对饮。落杯时,辅国侯这便问道:“长史何故停留此地?”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诸事已了,遂小住数日。”刘备笑答。 “哦?”辅国侯疑窦丛生:“乞伏鲜卑未灭,南道诸国未服。长史孤军深入,势如累卵。年末将近,诸事繁杂,何来‘已了’之说?” 刘备又笑着举杯:“诚如辅国侯所言。隆冬将至。千山白头,飞鸟绝迹;万径积雪,人踪湮灭。野外酷寒,乞伏鲜卑遁入山林,缺衣少食,何以久持?只需临近诸国,坚壁清野,作壁上观。不出数月,乞伏鲜卑必举族来投。” 麻木对饮。便是翠玉琼浆亦索然无味:“敢问长史,如何能令‘临近诸国,坚壁清野,作壁上观’?” 刘备笑道:“且让一人为辅国侯解惑。” 说完,这便轻轻击掌。 便有一人长揖而入:“侯府舍人,兼领长史府主簿李儒,见过辅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