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6 偷天换日
前一刻,还只有龙楼周围积水。眨眼间,已遍地如泉涌。洪水从分置各院的水井内,喷涌而出。将整座宅第淹没。 环视左右,虎贲中郎将王越浑身一凛:“水漫广宗!” 是了。眼前的一切,正如先前汉军掘堤倒灌广宗城,一般无二。 话说,滱水历安国,东分二支:一支东南流经解渎亭南;一支东北流经解渎亭北。换言之。滱水二分,如上下臂弯,环抱十里解渎亭。 原址重建的解渎侯宅,地下深藏暗渠,与两支滱水相通。甚是无需上游筑坝,只需打开暗渠闸门,引滱水倒灌。足可…… 轰隆隆—— 伴着震天巨响,便有一座角楼轰然崩塌。楼上楼下,数百兵丁瞬间被砸成肉泥。巨浪滔天,一时血染。 “地陷神术!”王越浑身恶寒。 放眼望去。一座座雕梁画栋,雕楹漆铜,巍峨高耸,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不分先后,接连崩塌。楼上楼下,一干人等,不及逃走,皆葬身废墟。血肉模糊。 万幸,龙楼犹在。 “王芬何在!”江东猛虎一声怒吼。 此宅乃王芬亲自督造。如今水漫地陷,岂能逃的了干系。 “王使君,王使君……”一众内官欲哭无泪。俗语谓:“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路百般结好,撒下金银无数。本以为乃是为上洛铺路。今日看来,今日看来……王芬心怀叵测,竟欲弑君。 急切间。忽闻宅邸深处,战鼓如雷。自事发,便不知所踪的冀州刺史王芬,身披战甲,头裹赤帻。立于船尾,奋力击鼓。 舟内兵士,坚甲利兵。刀枪如林,箭发如雨。沿墙垣间的水道,四面合围。向居于正中的龙楼扑去。 自继任冀州刺史,王芬名为招募义勇,剿灭黑山。实则暗中吸纳四方死士,行偷天换日。先前,千余死士皆藏于地道之中。抢在大水漫灌前,升出地面。吹革囊为筏船,浮于水面,四面杀出,直冲龙楼而来。 “大胆王芬!”挥刀崩开乱箭,孙坚怒叱:“欲造反乎!” “哈哈!”王芬苦心积虑,谋划数载。置生死于度外,不正是为了今日么!外有白波、黑山二贼,顺流冲入。内有千余死士,趁乱杀出。如此内外夹攻,陛下孤悬龙楼之上,插翅难飞。 水大没顶。四千禁中虎贲,被困于数座高台之上,寸步难行。眼看贼兵箭如飞蝗,冲破沿途高楼门阙上大汉兵士哨卡所阻。毁墙无数,扑向龙楼。 陛下身边亲卫,接连毙命,危在旦夕。孙坚双目尽赤,一声令下:“卸甲!” 数千江东儿郎,尽数卸甲。随孙坚跃入水中。宛如浪里白条,轻身横渡,游向孤楼。 “杀,杀,杀!”王芬亦率军杀到。革船上长枪乱箭,迎头攒射。一时血花四溅。 “将军且去!”便有兵士,浑身披创,飞身跃起。用血肉之躯,为孙坚舍命挡下一击。长矛入体,洞胸穿背。江东健儿,怒目圆睁,横架半空气绝。亦有善水勇士,潜水筏下,刺破革囊,令船筏倾覆。满船死士扑通落水,被等候多时的江东健儿乱刀宰杀。 大剑宗王越,踏着落水者肩膀,辗转腾挪,如灵猴抄水。手中长剑,寒光四射。凡有所出,必有所中。道道血箭追身,向居于阵中的王芬,飞掠而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拦住他!”王芬怒喝。便有神射,强弩连击。 乌影一闪,疾风惯胸。 王越挥剑相击。 火花迸溅。 肩窝一痛,翻身落水。虽将直射胸口的劲弩击偏,仍去势未减,射穿肩窝。 待王越被水中健儿合力救回,孙坚已游上龙楼台基。手持长铩,势如疯虎。将冲向高台的贼众,悉数刺杀。主将临阵,以一敌众。江东儿郎纷纷登岸,与跳下筏船的宿贼,短兵相接。一时血肉横飞,杀声震天。 “射箭,射箭!”王芬奋力击鼓。 神射手列队革船,劲弩齐射。 卸甲入水,只穿戎装,甚至袒胸露臂的江东健儿猝不及防,纷纷中箭。惨死于乱刀之下。饶是如此,余下儿郎仍围拢在台阶周围,死战不退。 厮杀良久,近水楼台,积尸如山。革船横七竖八,竹木斑驳血染。王芬浑身大汗,肩痛膀酸。仍在咬牙苦撑。奋力挥击,手中一轻,鼓槌应声崩断。鼓点立止,劲弩收歇。 神射手面面相觑。 “何故停弩!”王芬怒喝。 “回禀明公,弩箭已罄。”便有神射手抱拳答道。 “如此,且四面合围,杀入龙楼!”王芬愤而掷槌。 “喏!” 百余艘革船,齐头并进,杀奔孤楼。 踩着累累贼尸,装备精良的死士,手持刀盾长矛,势如破竹,冲上高台。 王芬虽为天下名士,却不甘人后。竟直奔江东猛虎而去。 “来的好!”孙坚浑身披创,肤如刻画。双目如电,面似厉鬼。反越战越勇。奈何麾下三千江东儿郎,先卸甲横渡,又与黑山宿贼血战许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再遇死士结阵,反复冲杀。一时左支右绌,战阵岌岌可危。 满目疮痍,侥幸存于洪水之上的残垣断壁,废楼高阙内,亦有不少侥幸生还的大汉禁军,居高下射,狙杀乱军。配合江东猛虎,与悍不畏死的乱军,舍命僵持。 以龙楼台基为界,上下对冲,利刃交击。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王芬双手持剑,与孙坚战在一处。天下名士,岂是江东猛虎之敌。不出数合,浑身披创,披头散发,血如泉涌。 “明公!”见主帅奋不顾身,身边死士各个势如疯虎。一往无前,有我无敌。合数人之力,舍命缠住孙坚。 被亲随舍身救下的王芬,双手虎口崩裂,热血长滴。仍不管不顾,声嘶力竭:“伐无道,诛暴君!” “伐无道,诛暴君!”一时应声云集。此句出自“伐无道,诛暴秦”。语出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竟将堂堂大汉天子,比作暴秦。在场禁军,无比咬牙怒目。难不成尔等逆贼,反成义军! “乱臣贼子!”眼看王芬逃脱,孙坚怒发冲冠。手中长铩,怒急横扫。 宛如血月奔天。一举肃清身前。 断首抛射,惨叫绝耳。无头尸翻滚撞落,宛如人形喷泉。 长铩豁口如锯,碎成数段。目视王芬,孙坚手持长杆,并指一点。 “呔!” 声犹在耳。 秃杆如长虹贯日,奔雷而至。 王芬浑身一僵。疾风擦面。皮开肉绽,带出一抹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