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0章西门
立陵城，府长官邸。 ………… 此时官邸的月台和示壁后的小院里头已经挤满了人，施工和监工以及把守的弓手等等，加起来几十上百号人，闹闹嚷嚷形同菜市，闹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李府长也是一阵焦头烂额，身为府长大老爷，他忙活了一夜，早已困乏不堪，眼下府长官邸之中一团乱糟糟，这些人要是都关起来，大牢都不够用。 ………… 李陌一跟着李木来到现场之后，李府长一脸诧喜，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赶忙询问李陌一，“验尸可有线索。” ………… 虽然李陌一在尸首上采集了指纹，对于排查也有了些许底气，但没出结果之前，他也不暂下定论，便随便应付了过去，见得李府长顶着两个发黑的大眼，便随口让他先去歇息，将事情都全数接手过来。 ………… 李府长巴不得有人接手，虽然明知道李陌一也是一夜未睡，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顶不住，只好让李陌一这样的年轻人打先锋了。 临走之前，李府长将府长官邸中的人都召集过来，简单地告了话，总结昨夜的行动，并交代他们一切听从李陌一安排，这才作罢。 ………… 李陌一正寻思着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李府长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拍了拍脑门，朝李陌一嘱咐说。 “瞧我忙得，差点就忘了，照着上头的意思，给本城安排了个书史，也是今日上任，李兄弟到时候顺带接洽一下，好生安排好才是，也不知怎地，事情都挤到一堆去了，哎………” 李陌一苦笑一声，应承下来。 ………… 关于书史这个差职，李陌一也是知道一点的，一般大城里头，除了府长大人，便是少府长，接下来就轮到书史，书史虽然是最末的差位，但掌管六房大权，吏卒们见了都要叫一声三老爷，地位却是比李陌一这个刑案大书吏要高。 李府长作为大老爷，又刚刚夺回府长官邸大权，要不要亲自迎接这个书史，完全看他心境，如今少府长一位空缺，这事情也只能落在李陌一的头上了。 ………… 李陌一默默提醒了自己一番，便投入到诸事之中，打算先把眼前的乱局梳理个清楚再说。 ………… 他先让吏卒们搬出一个表格来，将带回来的人一一登记在案。让他们各自画押按下手印，如果是本地户籍，又拖家带口，有村吏或者耆老具保的，可以先放行回家。 若是流动人口，或者孤家寡人的，便暂时拘押到牢房里头，这么一来，官邸的人群相信很快就能够清空了。 ………… 吏卒们这两日都在整理失踪人口的案宗，本身就一堆烂事，看案宗看得老眼昏花天地倒转，如今又要接手这个事情，不仅仅是刑房，其他签押房的吏卒也全部被拉了过来，一个个是叫苦不迭。 ………… 整个官邸总动员，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这还没到中午，就顺利完成了登记，该回家的回家，该关押的关押，府长官邸终于是清静了。 ………… 这些涉案人员数量庞大，若一个个审问排查，没有十天半月是完不成的，好在李陌一已经在尸首上采集了指纹，只需要比对比对指纹就能排除这些人的嫌疑。 这也是他让所有人登记加盖手印的用意所在。 当世的文人墨客喜欢用个人印章，商家大户和寻常百姓则惯用画押——乃是一种专属的简笔图案，用于区别和防伪。 因为当世读书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很多人半个大字不识，这种画押方便实用，易于弄作，就成为他们的身份标识了。 ………… 他们虽然不明白李陌一为什么要让他们按手印，但彼时人人自危，都想着早日回家，自然是照办无误的。 ………… 这些手印加盖在文书上，清晰度有待提高，还需要一个个提取，而且还需要一个个用放大镜来比对。 李陌一也等不及吃午饭，喝了一碗凉茶，便打算钻进签押房赶工。 可才想起安岩之以及一众手下还在，李陌一当即一示，很快又打了个条子，让官邸之中主管钱粮的人员支些喝茶钱和辛苦费，将这些人都打发回去了。 ………… 众人虽然辛苦了大半夜，但见得李陌一如此这般，也就没太多怨言，乐滋滋就回家去了。 ………… 难得官邸之中消停下来，李陌一认为终于可以安心比对指纹之时，坦中又带着天狱门的援手回来了。 这书不饥也算个地道人。 或许是士子沉船一案和科考行弊案让他得了莫大实惠，今次也算是投桃报李，他也带来了三个密探。 ………… 李陌一将其迎到府长官邸里头，先让人到城中的酒楼定了酒席送过来，对书不饥等人稍稍一示，毕竟人可是天狱门的公人，不帮是本分。 好在府长官邸之中主管钱粮的人员对迎来送往早已驾轻就熟，招待得也算是周到，许九和坦中也留下来用饭，席间李陌一正好给书不饥详述了此案案情。 ………… 他本想着让书不饥的人帮忙排查，但眼下有了指纹这条线索，他自己就能够忙得过来，至于整理档案，有十几个吏卒们也就够了，再者，书不饥几个好歹是天狱们的人，让他们看到这些失踪案子的卷宗，颇有巡察的意思，也就不好用在这个方面。 ………… 想了想，李陌一便到敛尸房去，将三具“砌墙”女尸的随身物品，以及那些尸骨残留的随身物件都取了过来，让书不饥等人去查访各个楚馆酒楼和半掩门地界，看看能否发现失踪不报的案子。 ………… 书不饥等人本来就是密探出身，这差事倒也干得趁手，为了便于行事，李陌一又让主管钱粮的人员给书不饥等人支了一笔银子。 ………… 这一顿算是给书不饥等人接风洗尘，由于案情紧迫，大家也没有喝什么酒，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桌上都是大货大菜，几个人儿狂风绝息一般就收拾干净了。 吃饱喝足之后，各自展开行动，许九听说宁可玄回宁府了，也没在府长官邸多呆。 李陌一本想让坦中协助自己采集指纹，但坦中是个沉汉子，手重得很，精细活儿干不来，也就让他歇息去了。 ………… 午时的日头火辣灼人，签押房之中闷热到了极点。 ………… 李陌一抹了把脸，便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比对当中。 ………… 这些文书上的指纹并不算太清晰，因为油墨过重，需要先行清理一番，而后再一次采集，才可便于观察比对。 ………… 虽然这一步骤不难，但由于数量庞大，他又彻夜没得休息，怕也够呛，但现如今也没其他法子，只好咬了咬牙，埋头起来。 ………… 他在三具“砌墙”女尸的身上，采集到了四种不同的指纹。 除了亡身者各自的指纹之外，她们身上都有一种指纹是同一个人的，这种指纹也就是李陌一初步推断为凶手留下的指纹，也是他比对的最主要对象。 ………… 有了这个大方向，李陌一心下也安稳了不少，不过实际弄作起来又有些差强人意，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李陌一也才采集了十几个指纹，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怕是要到明日凌晨才能采集完毕。 ………… 正发愁着，签押房的门外却出现了一道身影。 赫然便是去而复返的宁可玄……… ………… 专注比对的李陌一并未察觉旁人的到来。 但宁可玄看着李陌一这般如此，心下却莫名激荡不已。 他知道，自己选择回来，是对的。 ………… 对于宁可玄的离开，李陌一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而宁可玄再次出现在签押房的门前，李陌一同样没有感到意外。 ………… 宁可玄的脸上有些尬然，神色有些拘谨。 ………… 李陌一只是微微一笑，取出手套来，递给了他。 “别干站着，不然得忙到天黑。” “嗯。” 他笑着点了点头，戴手套的动作已经不再那么生涩了。 ………… 李陌一将对比指纹的用处照说了一遍，又强调了指纹的唯一和特殊，这才将如何采集指纹的方法都告诉他，一边讲解一边演示，他很快就掌握了采集方法。 其实这法子并不难，他虽然手工活儿不行，但也是胆大心细。 有了他帮助采集指纹，李陌一就能够马上进行比对，效率得到了些许的提高。 ………… 这些个指纹看起来复杂，其实也有着规律可循。 ………… 不过这比对指纹到底还是个精细活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李陌一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好在签押房的采光很好，他的眼力也足够，比对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饶是如此，在比对了十几个指纹之后，李陌一也是双眼发酸，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不住地打哈欠流眼泪。 ………… 旋即，李陌一便在签押房的竹卧榻上躺了一会儿，本来只是打算眯一下，没想到一躺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满身大汗也全然无觉。 ………… 李陌一这边睡得很沉，但宁可玄却毫无睡意，指纹采集和比对可是新鲜玩意儿，便是他家老父亲都不懂这等古怪东西……… 他兴然地采集着指纹，并未觉得平之乏味，又推了推李陌一，发现李陌一已经沉沉睡去，便拿起李陌一的放大镜玩了起来。 ………… 放大镜下的世界可着实让他诧了一寂，他的玩心被引起，便拿着放大镜四处看。 ………… 这俩人一个睡得酣畅，一个玩得尽兴，屋外的日头却已经渐渐西下。 正式调入三队侍卫的弓手——李木急匆匆赶到签押房来，宁可玄才将放大镜收了起来。 ………… 生怕李木会吵醒李陌一，他没让李木进门，走到门口低声问说:“又有什么事？这急吼吼的，以后还怎么跟大书吏大人做事办差？” 李木是个精干的人，自然晓得宁可玄的身份，又知道他与李陌一相识，也是连连称是，这才赶紧说正事。 ………… “新上任的书史大人到了，李老爷吩咐过，说是让大书吏大人全权接洽，所以小人紧着过来提醒书吏大人一声……………” “书史？左右是个小小差儿，怎么这么大的架子？李陌一昨儿个没睡，刚刚才睡下呢……………” 他有些颇不以为然的说着，突然又觉着这般说容易让人误解，但也懒得在李木面前解释什么，自己呸呸两下也就算了。 ………… 李木也是哭笑不得，你个堂堂宁大天爷的少爷，见惯了名门大族，自然不把书史当个萝卜。 可无论是他李木，还是大书吏李陌一，都直接听书史下令。 稍有不满意就给你难堪，摊派刁难都不带重样……… ………… 见得李木一脸担忧，迟疑着不肯离开，宁可玄也放轻了语气，便说:“知道了，大书吏大人待会就过去，你先到前面招呼着吧。” 他虽然是宁府的大少爷，但经常在公门进出，对官邸之中的规矩又怎么会不知，书史是正正的官邸三老爷，立陵城中如今又没有少府长，除了李府长，就是这个新任书史最大，府长官邸之中的人谁人敢得罪？ 正因如此，见得李木离开之后，他便打算将李陌一唤醒。 ………… 他走到竹卧榻旁边，却看到李陌一睡得正沉，头发被汗水全合地贴在额头上，时不时砸吧砸吧嘴……… ………… 看到此一幕，他倒有些不忍心叫醒李陌一，至于那个小萝卜点大的书史，有着他这个宁天爷少爷在此，应该不敢太为难李陌一的。 再者说，他知道李陌一并非平平之辈，一个小小书史又怎么能成为李陌一的绊脚石……… 或许这只是他对李陌一的盲目肯定，但也正是因为这种肯定，让他决定不去唤醒李陌一。 他打来一盆凉水，拧了一条毛巾，给李陌一擦了擦汗，让李陌一继续睡，自己则又开始采集指纹。 ………… 只是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签押房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一群人闹嚷嚷的就冲进了班房的小院来……… ………… ………… 京都，九玄堂。 ………… 午后，易仙一个人呆着觉得实在焦灼，而且易仙发现，一旦安静下来，自己心下的煎熬就无法克制，后来易仙实在忍不住了，便决定到京都里去走走，顺便也查探查探，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呢。也免得干坐着干着急。 京都。 城中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小摊小贩，琳琅满目的奇巧玩物和络绎不绝的人群，都彰显了此都的繁华。 然而对于此时的易仙来说，却无心去欣赏城中的热闹。 此时的易仙正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虽说街上有些吵闹，但是这喧嚣，也恰好能带走易仙心下些许的烦丝。 ………… 不知不觉地，易仙走到了一处酒楼的门前。 易仙顿时觉得这里似乎很是熟悉，抬头看看酒楼大门正上方挂的一方牌匾，上书“鹤轩楼”三字。 易仙见到这三字，便回忆起来，这正是那天晚上遇到西门夜说后，西门夜说请他和月儿一起吃饭的地方。 想想之前还在一起吃饭喝酒，转眼间月儿却已经下落不明，一想到这里，易仙刚刚有些平静的心又不免翻腾起来。 “驾！！” 随着一声大喝传来，远处驶来一架较为豪奢的马车。 这声音也引了易仙的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