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3章
苏州城。 ………… 阿铁儿来到药店，说:“老板，来两瓶金疮药，再来些最好的补药！！” 药铺老板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知道他是个外行，就给他拿出些金疮药，又拿出几瓶成品补药，问说:“看这些够吗？” 阿铁儿看看差不多，便说：“够了，老板多少银子啊？” “十五两。” 阿铁儿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么贵？” 老板撇嘴说:“没银子还想治病啊！！” ………… 往常十二三年里，阿铁儿有任何病都是一抗在抗，实在病的不行了就挖些草药吃，从来也没买过药给自己用过，这次花十五两银子来买药，才真真实实体会了一回。幸好这些“不义之财”够十五两，为了救人，就奢侈一回吧。 ………… “当然有，十五两算什么？给！给！！” 阿铁儿拿了药只顾快些往破庙走，一不留神，跟个路人撞个满怀。 阿铁儿说声“对不住”，继续走。 哪知道那路人却叫嚷起来：“就是这小儿打晕我的！！差爷啊，就是那个小贼偷了我的金子！！” 阿铁儿心中一惊，忙回头看，却发现正是自己刚才打晕了的那个路人，没想到他竟然醒了过来，到城里来了，更没有想到他竟然报了差，而且这么快就认出了自己。 ………… 阿铁儿低沉下头，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往后张望，却发现那个路人正在给赶来的差卒们指自己呢。 ………… “哎呀，坏了，这样可怎么回庙里送药啊？” 阿铁儿慌不择路地跑起来，后边差卒大叫：“站住，给我站住！！” 阿铁儿心说:“傻子才站住呢！！” ………… 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却没有想到一下子跑进了一个丁字胡同。 阿铁儿知道不管向左向右都是逃不掉的，急得头冒冷汗，听见差卒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看来只好跳墙了，可是墙这么高，不知能不能翻过去，就算翻过去也要给摔出个好歹来。 但眼看再不翻就来不急了，阿铁儿把药揣到怀里，心一横奋力一跃，爬上高墙。 这一跃已突破了他的极限，平时肯定跳不了这么高，拼了命翻了过去。 差卒们追到胡同，却没有发现阿铁儿，“人呢，明明看那小子往这跑了，分开搜！！” ………… 阿铁儿摸着摔疼的后墩爬起来悄悄蹲在墙根下边，仔细地听着墙外的动静。 ———知道人都走了才放松神经站起身来，四下打量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阿铁儿顿时就被惊呆了。 ………… ———只见这座院子四面院墙上，全都雕刻着玄妙的木纹，沿墙花木葱郁，青烟薄雾缭绕其间。 一阵清风拂来，四周全是花香。 院子中央是个水池，池旁矗有假山，凉亭竹桥一样不缺，莲叶浮萍一样不少.月光如霜，映照在这池水之上，当真荡漾出一个梦中的世界来。 ………… 阿铁儿孤浪多年，哪见过这等玄致的所在，感叹之余，竟勾起少年些许悲伤。 阿铁儿暗自算了一下，自己已经漂泊整整十三年了。要是将来能置身于这样一座庄园里该有多好啊……… ………… 正想着入神，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微惊之下，阿铁儿忙一个闪身躲在假山后边，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只见一个丫鬟缓步走了过来，来到一间屋子跟前，轻轻拍了拍手，须臾，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从里面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姑娘有什么吩咐？＂ 那丫鬟微笑说:“夫人说今天老爷会提前回来，让你们做最好的菜肴为老爷接风。＂ 屋里人回应说:“好咧！！姑娘请放心，小的记下了！！＂ ………… 那丫鬟转身走了，阿铁儿的心却再难平静了。 因为从那扇门打开的那一刻起，阿铁儿就闻到了平生从未闻过的香味，在风中弥漫开来。 阿铁儿咽了咽口水，又按了按咕咕乱叫的肚子，蹑手蹑脚的来到那间房子旁边，偷偷向窗户里边一看，知道这里就是这座庄园的膳房，两个厨子此时正背对着自己忙的不亦乐乎。 ………… 只听一个胖厨子对另一个瘦厨子说：“每次老爷出门，夫人都挂怀再三，每次回来又定是做各式大菜招待老爷。” 瘦厨子笑说:“那还不好？我们就能借光尝一尝这些别人一辈子也吃不上的菜食了。” 胖厨子：“为什么老爷每月都要出去好多天呢？” 瘦厨子说:“我也搞不懂，哎，我们下人管那么多干嘛！！谁？” ………… 原来，是阿铁儿看到白花花的馒头就放在窗户底下垂手可及的地方。饥饿促使阿铁儿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慢慢的把胳膊伸了进去，一把抓起两个馒头。 由于成功得手，顿时阿铁儿激动不已，突然手一抖，碰到了旁边的盘子，发出一声脆响，阿铁儿赶紧把胳膊缩了回来，馒头又落回了原处。 ………… “肯定又是那只野猫来偷东西吃，不用管它！！＂胖厨子无所谓的说。 “哎，还记得上次那只野猫被我赶跑了，难道又回来了？这次我非得把那小畜生打怕了不可！！”说着便向外走来。 阿铁儿见状心中叫苦不迭，趁他还没发现自己，撒腿就向前院跑去。 刚拐过走廊，阿铁儿就跟迎面走来的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 那女子刚要失声惊叫，阿铁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才发现原来是刚才那个丫鬟，估计是又要来嘱咐厨子什么。 阿铁儿左右看了看，见身边不远处一扇小门虚掩着，当下顾不得多想，带着那丫鬟一起躲了进去。 待阿铁儿反手把门关上，他这才发现。 ———这里原来是间柴房，屋里堆满了干柴，可供容身的地方很小。 阿铁儿无法，只得捂着那丫鬟的嘴，紧紧倚在门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 过了好半天，那厨子什么也没找到，这才骂骂咧咧的回膳房去了。 阿铁儿长出了一口气，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那丫鬟泪眼汪汪，早已被这突来的恐惧吓的失了神。原来她只当自己是被个坏人挟持了。 阿铁儿顿时慌了手脚，有心要安合她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只支支吾吾的说：“不………不要哭啊！！我又不是坏人，我是被差卒追赶的没办法了，才翻墙进了你们家。当个行行好，不要告诉别人，让我在这躲一阵好吗？＂ 说完后，发现自己还捂着人家的嘴巴，心说这哪像求人啊，又想她还没答应自己呢，要是一松手，她万一大叫起来岂不完了，一时间顿觉左右为难。 ………… 那丫鬟见他模样不像歹人，又见他尬然表情，立时便明白了他的心语。 使劲点点头，阿铁儿这才放心把手松开，连说：“对不住，对不住。” 那丫鬟也消除了一些恐惧，说:“看样子你也不像坏人。” 阿铁儿急说:“是啊，是啊，我是好人，真的是好人！！” 丫鬟说:“既然是好人，为何会被差卒追赶？” ………… “我，我就是个小叫花子，”阿铁儿沉沉地说，“我一同伴被城里的叫花子打伤了，现在险在旦夕，为了救他命，抢了一个过路人的金子到城里买药，可是又碰到了差卒，他们追的我走投无路，就逃到这里来了………”一边说，一边查看丫鬟的脸色。 丫鬟听后却十分理解他的所为，说:“抢人财物固然是不对，但你救人心切我也很理解。这里的差卒凶恶的厉害，你要是被他们抓到可就惨了，上次我就见过一个小贼被他们抓到后活活给打成废人了！！” 阿铁儿听到这忙求说:“姐姐就让我暂且躲在这里吧！救人一命可谓无量，姐姐也不想我小小年纪就变成废人吧！！” 丫鬟说:“当然不会呀，我也是好人嘛，你就暂且在这柴房躲到晚上吧，趁天黑溜出城外应该就安全了。” ………… 阿铁儿一听心中大喜，忙双膝跪地磕起头来，边磕边说:“多谢姐姐！！＂ 丫鬟看他此举，忙扶他起来说:“不用这样。” 阿铁儿摸了摸脑袋说:“以前要饭的时候，人家给几个铜板就得磕上三个响头，姐姐您这是救命之恩，就是磕十个响头也不为过啊！！” 丫鬟说:“姐姐心领了！快起来吧！！”阿铁儿讪笑起来。 那丫鬟见他如此模样，不禁也抿嘴笑了起来，两道细眉笑成了柳叶一般，甚是好看。 ………… 突然，阿铁儿的肚子在此时咕咕地叫了起来，气氛顿时尬然不已。 丫鬟姐姐却不以为意，轻声说:“小兄弟，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不过现在饭时儿未到，只能拿两个馒头先将就着。等晚上我再去给你弄些可口的来，到时候你吃饱了也好有力气逃出城外。＂ 阿铁儿猛点头，不知该如何说大谢的话了。 ………… 丫鬟向膳房走去。 阿铁儿就听见她在外边冲膳房里边说：“丫鬟们饿了，让我来瞧瞧看可有什么东西能先垫垫肚子？＂ 那俩厨子似对她颇为敬畏，忙答说:“这会儿也没什么可吃的啊，就这些馒头，要不你带上点让姑娘们先将就将就？＂ 外面半晌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丫鬟踮步走了进来，回手把门关好，小声对阿铁儿说：“快趁热吃吧！！＂ 说完把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塞到了阿铁儿手里。 ………… 阿铁儿接过馒头，不知道该怎么言谢丫鬟姐姐。 只低头狂风绝息起来，一股热乎气从阿铁儿嘴里蔓延到喉咙，最后落到了肚子里。 阿铁儿一时控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大肆的在阿铁儿脸上划出两道清痕。 ………… 那丫鬟见了不忍，也不顾阿铁儿脸上的陈年老泥，伸手替他把眼泪慢慢擦拭干净，动然的说：“其实姐姐我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一出生爹娘就没了，早年跟婶婶一起逃难来到这苏州城。婶婶一双手难以养活两张嘴，眼见得全家难有命在，后来多亏这家老爷和夫人心善，留下了许多像我这样的苦命孩子做了家里的下人和丫鬟，这才有了我们一条活路。看见小兄弟你，我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天下人本是一家，你现在的感受我是十分明白的！！＂ ………… 阿铁儿听罢鼻子顿时一酸，慨然说:“姐姐的命真好！！像我这样，仗着要饭坑骗活了十多年，走过的城县无数，就没遇到好心人收留我！我自认为还有些力气，便想去那些个商铺作坊当个学徒，可人家都是嫌我脏把我打了出来………＂ 阿铁儿越说越伤心，一口馒头吃进嘴里，却再也咽不下去，兀自哽咽起来。 丫鬟姐姐连忙安合他说：“人不应该妄自菲薄的！小兄弟年纪轻，人灵明，将来前途一定不可期量！！＂ 阿铁儿听了这句以前都没人跟他说过的话，转过头说：“前路难测，我的将来说不定真会那样呢！到时候也可以天天有热馒头！！＂ 那丫鬟看见阿铁儿的模样，不觉由衷的笑了起来。 …………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 丫鬟姐姐说：“是老爷回来了，得出去迎接老爷啦，小兄弟你安心待在这里便是，我晚上再来看你！！＂ 阿铁儿突然想到城外破庙里的小胖子，便说:“丫鬟姐姐，请你帮个忙好不好啊？” ………… 那丫鬟笑了，“说吧，什么事情？” 阿铁儿从怀中拿出给小胖子买的药和找剩的一百八十两银子，说:“我那同伴为了护住我身受重伤，现在就在南城门外的破成山庙里，现在我出去有危险，姐姐，可不可以帮我把药和银子送到他手上啊？” 丫鬟看看天色，说：“好吧，时候还早，没有问题，你就先在这里躲着吧，不要乱跑啊！！” 阿铁儿答应一声，那丫鬟拿了药品，阿铁儿嘱咐说:“要是他问起我来，别说我被差卒追，就说我有些急事要办，等办好后就回庙里。” ………… 丫鬟点头转身刚离去，就听阿铁儿小声喊说:“丫鬟姐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听者顿时一低头，转身冲阿铁儿一笑，轻声答说:“晚上回来时再说吧………＂ 阿铁儿听了兴然的“嗯＂了一声。 那丫鬟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忙紧走几步，转过走廊拐角，消失在阿铁儿的视野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