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9章
陆可的记载八。 ………… ………… 我度过了恐怖的十二时辰。 恶梦和危机接连而来。 一切就像陷入了泥沼一般。 狼王坊内,四处都是令人寒毛直竖的景象。我整个人充斥着恐怖。 ………… 现在我还活着,但或许会跟其他人一样遇害。 我好累,已经筋疲力尽了。 已经亡了好多人,传说中的怪物———人冥一步步引着我们坠下深渊。 我能活下来反倒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 怪物的力量实在太强大,我们遭到了非常大的伤害。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无所适从。 这么弱小的我们想逮到人冥,实在是绝无可能、太痴人说梦了。 人想要同魔物抗衡———这根本就是个错误。 这是毫无胜算的。 ………… 人冥就是一个诡异的怪物。寻常人是无法和那种怪物抗衡的。 我们不可能用一般的方法将其擒住,要得胜根本近乎不可能。 我们最终唯有亡身一途。 ………… 我为何会听信他们的花言巧语? 怎么会想探访狼王坊?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后悔也无济于事……… …………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 白天已过,夜晚来临。 我从昨夜(五月二十七)———至今几乎没有合眼。接二连三的紧张和恐怖,让我无法入眠。 但这一个时辰以来,我不断被睡意侵袭。 若是睡着了,应该就会成为下一个遇害人吧………或许狼王坊中会多出一具尸首。 ………… 我运用空闲的当口写下这篇字载。 虽然我平常就有写字载的习惯,但是现在的我其实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才会提笔写字载。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驱走恐惧。 ………… ………… 只要一想到亡去的同伴,我就想骂天喝地。为什么给予我们这么残酷、悲苦又哀伤的试炼? 我不懂。 我不明白我们到底错在何处? ………… 从昨夜到现在,已有三人遇害。 分别是古子、来陌、马三。 而且王伯也处于临危状态,不知道他能够撑多久。 除了他以外,我们一行六个活着的人,就只剩我了。 ………… 来陌、马三都在今天先后遇害了。 惨事接连发生,真的令人难以置信。 狼王坊里的人———下人古子也成了遇害人。他可能是和王伯一起待在“虎窟”时,被连弩飞害。 ———之说“可能”,是古子的尸首并没有被找到。 ………… 王伯是在名叫“虎窟”的地下密道的出口———也就是铁门前遭到连弩袭击。 他们本来拿着兵刃房的铁钉耙、厨房割草的镰刀,到“虎窟”去破坏铁门四周的墙壁。 他们在到达洞窟的半个时辰后遭到袭击。 当时王伯对古子说,时候不早了,该回狼王坊里了。 古子点头,将刀具放在地上,然后提起煤油灯。 ………… 就在那时,一枝生锈铁箭突然划破黑暗,飞了过来。 铁箭头深深刺进王伯腹部。 王伯在那一瞬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听到风声,腹部便觉到一阵痛楚,然后倒在地上。 ………… 看来,袭击之人是跟着他们进入地下密道,并以他们的煤油灯做靶子,然后将箭发飞出去。 在一片漆黑的地下密道中,煤油灯的光线是一个很明显的目标。 ………… 当王伯恢复神志时,古子已不知去向。 煤油灯的火光消失,他被黑暗包围。 他呼喊古子的名字,但没人答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密道内回响。 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管古子了。 ………… 王伯受了重伤。箭还刺在他的肚子上?他拼命站起来,用手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回狼王坊。但是他无力推开石板。 最后靠在石板画的后面昏倒了。 ………… 过了不久?我们从另一边将门打开,便发现受伤的王伯。 我们将重伤的王伯背到二楼大房间。我们没有药?只得扳开他的嘴,让他喝一点酒?再将酒洒在他的伤口上。 我用火将匕首烧红?以匕首为刃,将他被箭刺伤的地方切开,将箭拔出来……… ………… 王伯恐怖的哀嚎撼动着整座狼王坊,并刺进我们的心口。 王伯再度失去神志?而他醒转过来已是两个时辰后。 ………… 王伯忍着剧痛?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灾事———也就是我刚刚记述的事件———对我叙述了一遍。 ………… 替王伯急救后,雷戈大管家拜托我和马三到地窖寻找古子。 ………… 我们提高警觉,进入“虎窟”,将地下密道细细察看了一遍。 最后发现———地上从尽头的铁门处,到石板画的前面?都有重物被拖行的痕迹。 “古子也被连弩飞害了。”看了地上的痕迹后,马三绝望地说。 犯人应该是抓着古子的脚?将之拖行到狼王坊里。 在拖行的痕迹上还有从王伯伤口滴下的红迹。 可惜的是,空石板画的小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犯人的足迹和某物被拖行的痕迹?到了石板画前就消失了。 ………… “凶手为什么要将古子的尸首拖到狼王坊里?”马三面色凝重地自语。 我没有回答。 然而,自这天后?古子不再现身?尸首也依然没找到。 ………… 古子在哪里? 是亡是活? 在何处? 完全不得而知。 人冥究竟藏身在何处? 没人注意到吗? 是在厚厚的墙壁中吗? ………… 另一个凶手到底是谁人呢? 马三吗?雷戈大管家吗?还是………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凶手的庐山真面目。 ………… 我不但没有实在的证据?也没法子应付凶手。 或许这一切都不是人冥做的。我心中一直抱着这个想法。 不论如何,那个凶手用残决至此的手段,陆陆续续地害了我们的同伴。 害了一个,再一个,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遇害。 ………… 够了! 我已经无法承担心里的恐惧。 太恐怖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不住发抖,全身变得冰冷。 好冷。 我不想待在这了。 快放我出去。 快让我离开狼王坊。 快让我离开这座狼王坊。 ………… 这里是妖魔的领土,我们则是被关在黑牢里的亡囚。 亡身的到来,只不过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差别。 ………… 不会有外来人,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会有人来救我们。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但外面的人一点也没发现我们的迹象。 这是当然的。这是一座深林古坊。 ………… 雷戈大管家他们在午前就将自己锁在二楼(一号房)。 我和王伯则是将自己锁在二楼———七号房(莫四的房间)。 ………… 王伯伤势过重,情况很不好。虽然我已经试着尽力帮他,但仍是无济于事。 这里的药物不足,而且没有大夫。 ………… 昨晚,我们将房间点得灯火通明。 雷戈大管家将家人全都带到二楼(一号房)。 马三提议所有人应该集合在一个地方,却被大管家拒绝。 我和马三在吃过晚饭后,到大房间里拿了衣物上来。这本记簿,也是在那时拿上来的。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将今天发生的事记述下来。 我在日初时趴在桌子上小睡了片刻。幸好到早晨都还平安无事。 人冥没有袭击我们。 ………… 天大亮时,我得知自己和王伯都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 但我们只是不知道悲剧已然发生。 人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已大展魔爪。 夜里被关在地窖的来陌遇害。 我们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辰时了。 ………… 为了送饭给来陌,我和雷戈大管家、旦个三人前往地窖。 雷戈大管家和厨子———旦个到地窖是为了去地窖的房间拿食物。 马三从天亮后就一直躺在木椅上,他饭也没吃,只是一直出着大气。 ………… “对不住,陆可。我好像伤了风寒,我要去睡一下。午时应该就会好一点了。”马三有气无力地说。 看来这接连不断的惨事给他带来相当大的冲击,从他的脸可看出他已心力憔悴。 ………… 关着来陌的地窖钥匙一直在王伯那里。 ………… 我们从王伯那里拿到钥匙,然后交给雷戈大管家。 我、雷戈大管家、厨子———旦个三人小心翼翼地往地窖走去。 ………… 接二连三的恐怖凶案,压得我们出不了气。 我们走下地窖时,彼此完全没有交谈。 凶手或许会突然袭击我们,我们必须时时提高警觉。 但我们万万没想到,地窖竟然会变成那样。 我们太大意了。我们进入狼王坊地窖后,看到的残决景象,让我们的手脚就像冻结般——— ………… 开狼王坊地窖木门的是雷戈大管家,我们跟着他走下木梯道。 走到一半时。 在我身后的厨子———旦个发出的惨叫让我意识到又发生了惨案。 当我看到木梯道底下时,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在煤油灯的光照之下,闯进我视野的,是一幅骇人的场景。 大地窖角落的黑木门被门闩和挂锁锁着。 门前躺着一个人,头上蒙着灰布袋,斑驳红迹。 ………… “这、这是………”我用模糊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说。 “真的是太惨了………这是………又一个人遇害了………”大管家绝望地说。 ………… 不错。 来陌遇害了。 这是凶手所为……… 雷戈大管家慢慢朝大地窖角落走去。他拿着煤油灯的手往前伸,照亮了黑木门的前面。 但是大管家太过恍惚,脚踢到了,裤管沾到红迹。 ………… 我凝望着这个惨绝人寰的现场。 我的神志越来越不清楚,眼前整个一片成了黑褐色。 ………… 来陌是新遇害人。 ………… 我和雷戈大管家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当时我还没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 我的神志完全不清了……… ………… “………旦个。”雷戈大管家声音微微颤抖地说,“你去上面请马三下来。” 旦个没有答话。 我和雷戈大管家回过头去。 厨子———旦个面色煞白地定在木梯道口。她用手捂着嘴巴,已经快哭出来了。 ………… “旦个!”雷戈大管家怒说,再次叫她的名字,眼神非常凶。 “………是,是。” “你没听到吗?快到上面去!!” “呃、这………” ………… “等一下。”我打断了大管家的话。我的语气大动到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很危险。弄不好凶手还在附近。” “那你和旦个去。然后将她留在上面。” “这样你很危险。”我犹豫不决地说。 ………… “没关系,我身上有火炮。”大管家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型火炮,握柄上还刻着字。 “好。”我同着不停颤抖的旦个,赶快走回一楼的大房间。 旦个的双腿发软,不听使唤,连走路也举步维艰。 ………… “走,走走慢一点,陆先生。”旦个大口出着气,移动蹒跚的脚步,跟在我后面。 我们最后平安到达大房间,并将这件事告诉了马三。 旦个留在大房间,马三则和我一起快步走向地窖。 ………… 雷戈大管家满脸苍白地在狼王坊地窖等着我们。 马三只看了大地窖角落一眼,就受到极大震撼,向后退了好几步。 …………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人所为………”马三前后脚开立———逃跑前的征兆,从内心深处发出叹语。 ………… 头上蒙着灰布袋,和雷生遇害时一样。 ………… 半晌。 “来陌………”马三终是站定,双眼紧闭,仰天一叹。 雷戈大管家将其头上的灰布袋稍稍掀开一角。 “………面目全非。”我指出了这个怪异的情形。 “是啊。” ………… 凶器就在房内,那是一将很沉的铁钉耙。 ………… “这是兵刃房里的武器。”马三颤抖地说。 铁钉耙的钉尖在煤油灯的火光下闪耀着光泽。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马三惶恐不安地环顾阴暗地窖内。 煤油灯的红色火光照在石壁和地上。 大地窖内满是灰尘和霉垢,屋顶板角落还挂着小小蜘蛛网。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戈大管家绷紧着脸问。 “犯人是从哪里逃走的………”马三大作的深吸几口气后,用干涩的声音小声说。 我和雷戈大管家一时之间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 “………你们想想看。”马三看着我们说,“整个大地窖内,只有三个出口。” “———黑木门上横着门闩,还有挂锁锁着。石板画后的密道尽头———有上锁的铁门。大地窖的木门也是从外锁上的………” “………凶手是如何进入大地窖?又是如何出去?” ………… 我愕然。 我们都被眼前景象所震慑,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这其中还有一些不寻常的问题。 这一次依然是密室。只得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 四周都是厚厚的石墙。 三个出口全数被锁。 黑木门厚而坚固,还用挂锁锁住。钥匙则一直在王伯身上。 到底犯人———是如何进入里面加害来陌? 又是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 不可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化为可能。 ………… ………… 狭窄地窖内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凶手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马三重复说。 “太匪夷所思了………”我低声说,吞了一口口水。 雷戈大管家用斥责般的口气对我们说:“凶手如何进出大地窖并不重要。还有别的问题我们得去思考。” ………… “不重要?”马三用怪异般的表情反问。 “不错,真正重要的是尸首。来陌是如何遇害、何时遇害。凶手有没有在尸首上留下线索,这些问题都很重要。我们来验尸吧!” ………… 雷戈大管家在尸首旁蹲了下去,细细端详着。 他和我们都不是仵作,无法得知正确的遇害时辰。 但尸首还没有完全冰凉,由此可知来陌的亡身时间大约经过了一、两个时辰,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也就是说,来陌可能是在寅时初到寅时末之间遇害。 ………… 那一段时间,我和马三、王伯都一直待在一切。至少我们三人不是犯人——— 不过,我们的不在场证明是绝对成立的吗? 会不会有人趁我们睡觉时,悄悄离开,走到地窖……… ………… 虽然王伯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相信了。 “你们确定他真的就是来陌吗?”雷戈大管家站起来,用沉重的声音说。 我们对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觉得诧讶。 …………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雷戈大管家?” “尸首面目全非。我们得看到脸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人,不是吗?” “但从衣物和体格来看,他的确是来陌。你认为这是别人?” ………… 的确,亡者身上并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据。但我们也没有怀疑他不是来陌的理由。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为了慎重起见,查探一下为好。来兄台右手大拇指上———应该带着玉扳指吧?他曾说他的扳指拔不下来。你们看———” ………… 来陌惯用右手,玉扳指是戴在左手,雷戈大管家可能是记错了。 这的确是来陌之前戴着的玉扳指。 “这样应该就能确定这是来陌兄台了。”马三仔细端详着,低声说。 ………… “你脑袋真灵光,还记得他手上有戴扳指。我都忘了。”我叹说。 “没什么。”雷戈大管家兴趣然然地说。 “不过,犯人为什么要蒙上一个灰布袋?” “雷生也是同样的遭遇,没什么好奇怪的。” ………… “这些或许是凶手一时的念头。那是个疯子………” 我和马三无话可说。 但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心中依然存疑。 ………… “他为什么会遇害呢………”马三现出疲惫的神情,低声说。 我的头脑再也没法子好好思考。 “其他遇害人也是一样,雷生和其他人也都平白无故地遇害。凶手究竟为了什么,要如此为之?”雷戈大管家一脸愤怨难平地说。 ………… 为了驱走亡寂的气息,我转而考虑其他事。 “凶手是怎么进到大地窖里的呢?”我看向门口,问马三。 ………… 黑木门钥匙一直由王伯保管。照常识推断,凶手是无法进到里面房间的。 “你们怎么还在说这个!!挂锁虽然坚固,构造却不复杂。用铁丝之类的物什应该就能打开,不是么?”雷戈大管家生气地说。 “这个锁没有备用钥匙。”我提醒他。王伯之前说过,黑木门上这道锁的钥匙只有一把。 就算王伯说假好了,但他伤得那么重,也不可能是他所为。 ………… 黑木门和旁边的墙壁上有着“匚”字形的木桩头,横木门闩则穿过“匚”桩头定住。 其中一个桩头上缠着铁链。铁链是先穿过门闩上的一个洞,然后再用挂锁将铁链锁住。 ………… 马三将煤油灯拿到黑木门边,拿起挂锁仔细端详。 挂锁还很新。 钥匙孔在锁正中的下面,只要将锁打开,那个半圆铁棒的一端就能随意挪动。 ………… “钥匙借我一下。”马三从大管家的手中接过钥匙后,试着将锁锁上、打开。 “这个锁的构造蛮坚固的。钥匙的形状很是复杂,也不容易转动,要用铁丝打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钥匙孔上没有任何痕迹。” “嗯。” “问题是,犯人为什么制造这个密室?不将门闩和钥匙锁回去应该也没事吧………犯人必须将锁打开才能进去里面的房间………但是出来的时候没必要重新锁回去。犯人这样反而无法迅速逃离这里,在时间上是一种损失。” “犯人这么做是为了让你们害怕吧!要让你们误以为这是人冥怪兽所为。” ………… “真的是这样吗………”马三不能接受大管家的说法。 我也一样。 结果,挂锁本来是王伯的东西,钥匙也只有一把,这两点成了谜团的核心。 如果锁是由狼王坊里的人准备的,例如雷戈大管家,而且钥匙也在他身上,那么这个密室的谜团就能解开了。 也就是说,犯人只要事先准备好一模一样的甲、乙两把锁,就能制造密室。 犯人一开始先用甲锁将来陌关起来。然后再将甲锁破坏,害其命。 接着,用乙锁将黑木门重新锁起来。 接下来,再若无其事地和我们一起发现尸首。让大家以为乙锁就是之前的甲锁,这么一来。 这个密室表面上就成立了。 ………… 不过,前面提到的两个原因,这个推断不成立。 当然,动机的问题也是让这个推断无法成立得原因之一。 雷戈大管家没有害来陌的动机。 ………… 终于,我们将来陌搬到黑木门里的房间去。这里的尸首已经堆积如山,快没地方放了。 最后到底会有几具尸首被放在这里……… 看着一具一具的尸首,我不禁这么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