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奸佞
“老爷。” 听娇杏发嗲,蒙着双目仰躺在逍遥椅上的王守业微微张开嘴巴,一颗剥皮去仔的葡萄,立刻放进了他唇齿之间。 嚼了咽了,王守业又将嘴一努,娇杏忙取了帕子擦拭干净,柔声问:“老爷可是吃腻了,要不要换些旁的?” 自从前天陈七来府上探视之后,将那账房的差事夸了又夸,这小蹄子便愈发小意殷勤了。 “不必了。” 王守业摇了摇头,顺势抬手捏了捏鼻梁。 “可是眼睛又不舒服了?” 娇杏顿时紧张起来,撇了果盘绕到小摇椅后方,替下王守业,小心翼翼的捏揉着。 “好着呢,倒是被这眼罩勒的鼻子不得劲。” 其实王守业的眼疾,远不似外面传的那么严重,养了这几日之后,那重影模糊的症状也基本消失了,仅只是受不得强光罢了。 但之前既然已经在皇帝面前,装的仿似深受重创一般,自不好三五日间便彻底痊愈。 再说了,他也不是那等爱岗敬业的主儿,能趁机多歇几日总是好的。 而且…… 赖眼疾之赐,他还躲过了严府发丧一事,勉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叩叩叩~ 就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有人道:“老爷,东厂那边儿传了口信来,说是最迟下月初一就要把犯妇送往教坊司发卖。” 啧~ 在家养了几日,倒把这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今儿是二十八吧?” “是二十八没错。” “托人给麻守备传话,就说我明儿……就说我今晚陪他去东厂走一遭,也好了去他的心病。” 等张安家的领命去了,娇杏立刻劝说道:“老爷,您这眼疾……” “你不是想给你那弟弟安排个差事么?山海监的确危险了些,不如把人送到东厂去。” “这……” 娇杏略一迟疑,忙屈身替弟弟道谢:“多谢老爷抬举!” 这小蹄子…… 说到底还是更看重自己利益。 若换成是红玉,多半还会继续劝阻自己。 不过红玉却又少了她这股黏人劲儿。 啧~ 这回去陪麻贵东厂买人,若是能选到个两全其美的就好了。 顺势想起那册子上的图画,王守业心下不由得生出些燥意来,反手揽住娇杏,胡乱揩了几把,心下忽又添了一条: 最好还是个胸襟宽广的。 正往胡天胡地上靠拢,突然间娇杏的身子就是一僵,弱弱唤了声‘姨娘’。 知是红玉来了,王守业这才放开了娇杏,却并无半点慌张愧色,笑着招呼道:“今儿怎么舍得离开书房了,莫不是又有什么进展?” 王守业既然要养疾,对符篆的研究,自然只能全权交托给红玉。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出力,譬如说现下这逍遥椅上铺的,就是绘有符篆的棉布。 经他一连两日测试,这东西做褥子用真真是极好的,明明只有薄薄一层,但即便赤条条躺上去,做些移动联通的勾当,也丝毫不会硌得慌。 却说红玉凑到近前,占了娇杏之前坐的绣墩,蹙着眉头不悦道:“老爷舍生忘死,好容易才除了那妖孽,不想却总有些腐儒颠倒黑白造谣生事!” “这又是听见什么了?” 王守业循声握住她柔荑,不以为意的笑道:“那些御史言官就爱风闻奏事,你理他们作甚。” 不同于沧州那次,这回他虽然诛除妖孽,立下了大功一件,可那怪婴毕竟是出自山海监,难免招来些吹毛求疵、倒因为果的言官。 但这都是些没名没号的主儿,图的也只是标新立异而已。 至于主流舆论,还是相当认可他的功绩的。 因此王守业也懒得理会他们说些什么。 谁承想赵红玉却道:“这回不是言官参劾老爷,而是个小小的知县!” 知县? 那就更没什么好说得了。 王守业虽是武官,可眼下所处的地位,又岂是个小小知县就能动摇的? “老爷不知道,那知县可是胆大包天的紧,将老爷贬斥为祸国殃民的奸佞不说,还……” “还怎得了?” “还说‘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更说什么‘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什么?!” 王守业霍然起身,脱口道:“那人该不会是海……” 说到半截,他忽的警醒过来,忙改口道:“害了失心疯吧?竟然敢写出这样的话!” “这海知县倒不是患有心疾,只是性子太过刚直罢了。”只听赵红玉叹道:“往日里邸报上就曾提到过这人的名姓,据说他为官清廉正直,在浙江为官,却敢扣下胡宗宪的儿子讨要饭钱;鄢懋卿奉旨出巡两浙,沿途各州县无不百般讨好奉承,偏此人不假辞色……” 果然是海瑞没错! 如此说来,这份奏疏应该就是被后世称为‘天下第一疏’的治安疏了? 不过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海瑞好像是进京担任京官之后,才上了这道奏疏。 难道电视剧里做了改编? 另外…… 上面竟然将自己贬斥为祸国殃民的奸佞?! 什么鬼?! 自己没得罪过海瑞吧? 这怎么就要和严家父子一样,遗臭万年了呢?! 若非蒙着眼睛,王守业多半会气的咬牙切齿,在屋子里团团乱转。 不过眼下也只能强忍着怒气,追问道:“他在奏疏里是怎么骂我的?” “这……” 赵红玉摇头道:“据说陛下看过这份奏疏后大发雷霆,命人传示内阁,又责令翰林院进行批驳,所以才传出了只言片语——但有关于老爷您的,却没传的那么仔细。” 顿了顿,她又柔声劝道:“老爷也无需动怒,以我看来,这约莫是因为南方未曾显出异相,海知县不知就里才误会了您。” 这一说,王守业心下忽地恍然。 海瑞之所以会递折子骂街,恐怕是半个月前,皇帝下旨让各地督抚呈报鬼神异类一事,所引起来的。 海瑞本来就见不得装神弄鬼之事,有没被‘事实’教育过,听说皇帝命令过问鬼神,一事耐不住性子上奏参劾,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他又是从哪儿听来自己的名头,还堂而皇之的在奏疏里,把自己定成了祸国殃民的奸佞? 王守业皱眉寻思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转头狐疑的望向赵红玉:“你方才那番说辞,怕不是想要告状,而是想让我老爷我保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