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温柔乡苦欲守金身 2
慕情道:“殿下你怎么一去就是这么多天?” 谢怜一怔,道:“很久了吗?” 去去来来,上天下地兜起湖水登云化雨日夜不分早就已经耗了许多时日,而他却浑然不觉。慕情道:“好些天了!太子殿这边信徒的祈愿都积压成山了。” 谢怜感觉雨丝弱了道:“我不是让你们先紧着要紧的处理一下吗?” 慕情道:“能处理的我们都处理了,可还有很多都是我们没资格越级代劳的。所以我才让殿下你不要压太久快些回来。” 这时雨停了。这雨下完的时间比谢怜想象的还要短他心下凝重道:“可你看这情形我这边也抽不开身。” 半空中乌云微微散去,悠悠落下一个竹青色的斗笠谢怜伸出双手接了。慕情蹙眉道:“殿下,你借到了雨师的法宝?这是从哪儿搬来的水?” 谢怜道:“从南方雨师国。” 慕情道:“那么远?这搬一次就要大量法力了,而且每次降雨范围小还不持久这么耗下去你还怎么应付太子殿信徒的祈愿?” 不消他说,谢怜也清楚他是武神太子殿的信徒是他的立殿之本、法力源泉。此举无异于舍本逐异一不小心,恐怕两头都顾不好。谢怜道:“我知。但再这样下去,如果永安那边有动乱爆发,太子殿迟早会被波及的。” 慕情道:“已经快要爆发了!” 谢怜一惊:“什么?” 随着慕情,他迅速回到仙乐皇城。来到神武大街,刚好遇上一群皇家士兵全副武装,正手持利器,押着一众衣衫褴褛、头手带枷的汉子走来。两边都是平民百姓,个个脸上,群情激愤。风信手挽黑弓,严阵以待,似乎在防着两边百姓暴动。谢怜道:“这押的是何人?所犯何事?去往哪里?” 风信听到他声音,大步踏来,道:“殿下!这些都是永安人。” 那一列汉子个个高瘦高瘦,肤色微深,有几十之众。押送他们的士兵后面还跟着几个老头,还有一些神色惶恐的妇女和小孩。谢怜道:“这后面也全都是?” 慕情道:“全都是。” 原来,这几个月来永安大旱,原先定居永安的人陆陆续续逃难来到东边。几十一群时还不明显,但前前后后,至今已经来了五百多人。这五百多人聚集到一起,黑压压的人头,那就很可观了。他们人生地不熟,一无所有,操着一开口就暴露无遗的外地口音,来到一个陌生而繁华的城池,自然要抱作一团相互取暖,因此,他们在仙乐皇城到处找,终于找到了一块无人居住的绿地,大喜过望,在此处搭起了棚屋,作为歇脚之处。 不巧就在,这块绿地虽然的确无人居住,可却是皇城人士心头的一片白月光。仙乐人惯于享受和欣赏,皇城中人为其中之尤,自诩为最正统的仙乐人,许多百姓闲来无事就到那块绿地去散步,跳舞,练剑,吟诗,作画,聚会。 而永安,坐落在仙乐之西,土地贫瘠,本来就穷,百姓的脾性和风俗也和东边有差别,对比他们,皇城百姓往往更能深刻意识到自己方为正统的仙乐国民。如今,往昔的风雅之地却被这么一大帮子难民占据,整天熬药,哭丧,洗衣,生火,臭烘烘的飘满了汗味和剩饭剩菜的味道,使许多附近的百姓不堪忍受,诸多抱怨。 几个带头的年长永安老人倒是也想迁往别处,但皇城原本就人口众多,往哪儿迁都挤满了人,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安置这么多人,何况这五百多人里还有受伤生病的老弱妇孺,不宜频繁搬动,只好赔着小心,厚着脸皮,赖在这里不走。皇城百姓虽然不满,但毕竟同为一国之民,既是落难,暂且也忍了。 听到这里,那列士兵押着几十个永安男子来到菜市场门口,喝令:“跪下!” 那些永安男子个个脸上都是不服气,但刀架在脖子上,不跪也得跪。那些围观的皇城百姓见他们参差不齐地跪了,有的叹气,有的解气。谢怜道:“照你这么说是两厢忍耐的了,那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 风信和慕情都尚未答话,人群里有妇人哭天抢地道:“你们这群野蛮的贼!偷鸡摸狗还把我相公打成那样,爬都爬不起来,要是他有个什么万一,我跟你们拼命!” 一旁数人忙着安慰她,还有人指责道:“背井离乡到了旁人地盘上,也不知道安分守己!” “是啊,到了别人家里,半点都不客气,偷东西啊!” 一名戴枷的年轻人沉不住气了,辩解道:“早便说了不是我们偷的!而且我们这边也有人受伤”一名老人喝止道:“别说了!”那年轻人愤愤住嘴。风信道:“皇城有个人丢了一条狗,因为以前有永安小孩儿饿极了偷人家的鸭子煮了吃,所以疑心这次也是被永安人捉去烧了吃了,跑到他们那边去问,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谢怜不可思议:“就这点事,闹这么大,抓这么多人?” 风信道:“闹这么大。两边都忍了多时,小事也变成大事了。两边赌咒都说是对方先动手的,是对方的不是,乱七八糟打了一架,不知怎么的越打越大。”皇城男子多爱玩乐,不如永安男子能打,想来,是被外地人揍得很惨了。 为首一名士兵道:“聚众闹事,严惩不贷!戴上枷锁示众,不可再犯!”说完,退了开来,下一刻,许多人开始冲这群永安男子丢菜叶子、臭鸡蛋。几名老人则向四周躬身道:“对不住啦,各位,对不住啦。”“还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谢怜道:“所以到底是不是他们偷的?找着了吗?” 风信道:“那谁知道。吃完了骨头渣子一倒,谁还找得着。不过看神情,我觉得不像是他们偷的。” 可是,皇城士兵,裁判当然偏向皇城百姓,不管偷没偷,打起来了,那肯定是永安人理亏。谢怜摇了摇头,一眼扫过,忽然发现,这一排永安男子里,正中间一个低着头的青年,十分眼熟,正是那小树林埋儿的青年郎英。 谢怜当即一怔。这时,附近有人抱怨道:“我怎么觉着这几个月皇城里的永安人越来越多了,今天还敢打人了。” “他们该不会全部都要过来吧?” 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道:“国主陛下不会允许的。我家屋子前几天就被永安人偷了,要是他们都过来了,那还得了?” 闻言,一直垂首任由菜叶劈头盖脸砸的郎英突然抬头,道:“你看到了吗。” 那商人没料到这人居然会找他说话,顺口答了:“什么?” 郎英道:“永安人偷了你家的东西,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那商人道,“我没亲眼看到,但之前都好好的,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才突然被偷,难道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郎英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懂了。我们来之前,偷东西的就都是你们,我们来之后,偷东西的就全都是我们”话音未落,一颗烂柿子打着旋儿飞来,砸在他嘴边,仿佛呕了一大朵血花。那商人噗的笑出声来,郎英闭了嘴,不说了。 谢怜化去了那些投向他们的尖锐石块,让这群永安青年不至于头破血流。这一场示众一直进行到傍晚,围观的百姓才渐渐散去,士兵们觉得足够了,这才倨傲地开了枷,警告一番今后不可再犯事,否则定不轻饶云云。 几名年长者一直哈腰点头,郎英却神色漠然,自顾自走开了。谢怜看他一人独行,看准时机,从树后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郎英先是目光一凛,几乎就要出手掐住他喉咙,看清来人之后,收了还没探出去的手,道:“是你。” 谢怜化的正是那个小道士的形,也被郎英方才那没探出去的一下惊了一瞬,道:“我送了你那颗珠子,你为何不拿着它回永安?” 郎英道:“我儿子在这里。” 顿了顿,他从腰带中取出那枚珊瑚珠,道:“你要拿回去吗?给你。” 他递过来的那只手上,还有着戴过枷的瘀痕。默然须臾,谢怜道:“回去吧。郞儿湾今天下雨了。” 他指天道:“明天!还会下雨。我保证,一定会的。” 郎英却摇了摇头,道:“不管下不下雨,都回不去了。” 国主的担忧成为了现实,这五百个永安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谢怜依旧持着雨师笠,频繁往来于南北之间。每降一次雨就要耗费至少五六天时间和大量法力,只能滋润永安一小部分土地,并且持续不久,虽有缓解,却是不能根治。因而,一个月后,永安人正式开始大批大批、成群结队地向东方迁徙。原先是几十人,而现今,是几百人、上千人,浩浩荡荡,汇聚成川。 再过了一个月,仙乐国主陛下颁布了一道命令:鉴于连月来纷争不断,事件频发,为皇城安稳,即日起,流散仙乐王都的永安难民们必须立刻全部撤出皇城。每人给予一定盘缠,到其他城镇去安家落脚。 关闭皇城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