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埋地雷

    看来老爷子兴致不错，唐墨林虽然说了没有喝早茶的习惯，林天一还是泡了一壶茶给唐墨林倒了一杯。

    唐墨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那咱们就先从铲地皮说起吧。”

    有听众说话的人才会有兴趣，别看林天一现在只有十九岁，可是他穿越过来之前却已经是三十五岁的成年人了，更何况他是在深镇那种地方打拼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老到的很，很会与人交流，此时他就是半懂不懂的望着唐墨林问道：“什么是铲地皮？”

    唐墨林笑了笑说道：“铲地皮世行里的行话，就是指那些自己不开店，专门窜宅子到处去收货的人，他们收来的物件一般都是再转买给开店的，从里面赚取差价。”

    林天一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了，我小的时候就经常有人到村里收各种老玩意，桌椅板凳破盆破碗他们都收，我还纳闷他们收一堆破烂回去干嘛呢，原来他们就是专门铲地皮的。”

    唐墨林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可不是收破烂的，不过铲地皮也是有风险的，就专门有人做局对付铲地皮的人，行里跟这种局叫做埋地雷。”

    “埋地雷是咋回事？”林天一来了兴趣，他虽然明知道唐墨林所说的这个埋地雷肯定不是在地雷战里看的那种埋地雷，可是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埋地雷竟然也是古玩行里的行话，兴趣满满啊。

    唐墨林笑着说道：“好多人都以为直接从宅子里收来的物件肯定假不了，如果你那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埋地雷就是专门做假的人跟宅子里的人联手布的局，然后随便放点风出去，坐等铲地皮的自己送上门来。人们在宅子里收物件，首先戒心就没有那么重，很容易就看走了眼，然后再被宅子里的人挤兑几句，很多人就这么把赝品买到手了。”

    林天一咧着嘴说道：“水这么深，这不是骗么，可以到警察局去告他呀，他这可是欺诈罪，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搞不好警察还得抓他去坐牢。”

    唐墨林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古玩行业是唯一合法贩卖假货的行业，看走眼那是自己水平不行，怨不得别人。行里的人买到假货，一般都会打碎了牙合着血吞下去，还得笑着跟别人说不疼，这是规矩，谁也不能坏了规矩，宝贝过了手就没有再回去找后账的，就连法律也很难界定埋地雷到底是不是设的局。”

    林天一呲了下牙，合法卖假货，这牛逼大了，要是按照这个说法，那些专门造假货的造假高手岂不是也应该算是七十二行里的手艺人了？

    唐墨林望着林天一说道：“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要在古玩行里讨口饭吃，就要把自己的功底儿夯扎实了。”

    说着话，唐墨林站起身从一旁的古玩架上取下来一个葵花笔洗，轻轻摇了摇头走回来将笔洗放到林天一面前，苦笑着说道：“这个物件是我三十年前掏老宅子打眼掏回来的东西，当年买这个笔洗我花了八万块，现在有人给我出价二十万我也没打算把它卖出去，留着它就是让它时时刻刻提醒我，看物件的时候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你的眼睛不能只看到这个物件的本身，还要把当时的环境都看清了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三十年前的八万块钱？

    林天一咧起了嘴，三十年前的八万块钱肯定不是一个小数，估计买房子都能买好几套了。

    不过林天一更奇怪为什么有人给唐墨林出价二十万他也不肯卖。

    但是唐墨林竟然在他面前自揭其短，倒是令林天一对唐墨林心生好感。

    唐墨林望着林天一苦笑着说道：“你看到这个笔洗上那个小缺口了么，设局的人就是利用那个缺口摆了我一道。”

    林天一低头打量那个葵花笔洗，果然在笔洗边沿上看到一个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林天一抬头望着唐墨林问道：“这个东西我能拿到手上看看么？”

    这么小一个小玩意竟然就值二十万，林天一心中对古玩的兴趣又浓厚了一些。

    唐墨林苦笑了一下说道：“看吧，把手套摘了，看瓷器的时候不用戴手套，戴上手套手滑，不小心就会把物件摔了。”

    林天一哦了一声摘下手套，小心的将那个葵花笔洗捧了起来。

    唐墨林从八仙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把折叠的十倍放大镜放到林天一面前，看着林天一也没提醒他该如何鉴赏瓷器。

    祖师爷要是赏你吃这口饭，那就要看你自己有没有吃这碗饭的本事。

    三十年前唐墨林只有二十多岁，不过当年他在礐石市的古玩行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人了，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结果踩中了这么一个地雷，使得自己的名声受损。

    其实如果按照当年的情况，唐墨林如果把这件事情咬着牙瞒下来，应该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掏老宅子走的都是单帮，唐墨林不说，埋地雷的人更不会说，谁知道？或许回来之后唐墨林还可以把这个看走眼的笔洗忽悠给下家。

    谁牙疼谁自己心里清楚，在古玩行里嫁祸给别人的事情司空见惯，就算是有人追问起来，回一句‘不会吧，我那可是大开门的老物件’，摆明了自己也不清楚是打了眼收进来的，谁能怪谁？要怪只能怪自己眼力不挤。

    不过唐墨林却不是这个性格，他回来之后察觉自己踩雷之后，只犹豫了半天就把这件事儿公之于众了，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用自己的事情提醒同行掏老宅子时多留个心眼。

    人心不古啊，不能让那些专门埋地雷的人再坑了行里人。

    唐墨林把自己踩雷的事情揭开之后，同行们可以说是褒贬不一，倒是真有人因此又避过了两次雷，不过对于唐墨林个人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增益，人们在谈论险些踩雷的事情时甚至都没有提到过唐墨林。

    不过唐墨林自己却心安了。

    但是行里谁人品怎么样行里的人心里都有一根标杆，所以后来礐石市成立古玩协会的时候，唐墨林被行里的人公推为礐石市古玩协会的会长，他这个会长一做就是几十年，从未动摇过。

    话扯远了，最少林天一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个老头是礐石市古玩行里的泰山北斗。

    林天一捧着那个笔洗旋转着查看了一圈，再次把那个缺口转回到自己迎面的地方，微微皱着眉头伸手拿起唐墨林放在他面前的十倍放大镜打开，仔细的查看起手中的笔洗来。

    唐墨林也没打断林天一，自己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面含微笑盯着林天一的一举一动。

    唐墨林倒是没指望林天一能从这个笔洗上看出什么猫腻了，毕竟林天一现在刚接触古玩行，他连踏进这个门槛都没有，也不可能从这个笔洗上看出点什么来。

    这活做的太精细了，就连他当年都看走眼了，行里的老人们十个里得有九个遇到这物件也得看走眼，林天一现在要是就能看出猫腻来那才是出了鬼了。

    结果，唐墨林脑子里刚转过这个念头，林天一却微微皱着眉抬起头望着他问道：“老板，您这个笔洗应该是宋汝窑的吧？”

    “噗~”，唐墨林一口茶喷了出去，他匆忙的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一脸震惊的望着林天一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